馬車已入城了,或許是因為初春的雨綿延不止,整個應天城洗去喧嚣,街頭巷陌安靜得讓人的心都靜下來。
錢三兒掀開車簾,朝外望去:“十殿下問我,可願離開兵馬司,去都察院一試?”
朱弈珩說,你這麼好的才學,留在兵馬司,實在糟蹋了。
其實這一輩都察院出頭的官員裡,大都如柳昀蘇時雨一般,直接從監察巡按起步,一路高升,畢竟一身錦繡才情擺在那兒,官階再低就是屈就了。
隻有兩人是從九品巡城禦史開始的,一個是翟啟光,另一個,就是錢月牽。
其實那時錢月牽已在兵馬司做到了八品總旗,去都察院算是降品了,但他立在秦淮的煙雨中,看着身前這個半點驕矜之氣也無的皇子,不知怎麼就信了他。
明明是相仿的年紀,錢三兒卻覺得,朱弈珩能看透他。
他問:“殿下為什麼願意幫臣?”
“不為什麼,”朱弈珩道,“覺得你的境遇,與我很像罷了。”
同樣出生榮顯,長于微末,同樣無依無靠,隻求自保,若非有人遞來藤蔓,隻怕半生都要陷入荊棘遍生的谷底,無法脫離深淵。
所以他當一輩子都記着那個為他遞藤的人,一生對他稱臣,償他恩情。
馬車在承天門外停下,既是跟着正二品大員,承天門的守衛隻問了問老丁名諱職銜便放了行。過了承天門便是雲集河與軒轅台,随宮魏巍遼闊,一眼望不到頭,雨已經很細了,紛紛灑下,沾衣不濕,宮中人有的撐傘,有的不撐傘,皆在這雨水裡默然而行,間或有人瞧見了錢月牽,無一不上前拜見的。
老丁看着這廣闊深宮,正覺震然無邊,目光忽地被軒轅台上的兩道身影吸引住。
那二人并肩而行,隔得遠,模樣瞧不大清,風華卻逼人而至,如松與竹,蘭與梅,清風與明月,如這雨天裡的一幕渾然天成的景。兩人相談甚投契,一時不知說起什麼,竟一同笑了,這一笑,點點春光便破開雨天的陰霾,在周遭蕩開。
錢三兒瞧見這二人,微一愣,等走近了些,率先行了個揖禮:“沈大人,蘇大人。”
作者有話要說:
這篇番外有點長,還是分為上中下篇好了,今天更新的是中篇,那麼咱們繼續明天見!——2020.06.02
第271章
折梅一曲寄故人(下)朱弈珩,錢月牽番外
蘇晉與沈奚也瞧見錢月牽了,一同回了個禮:“錢大人。”
錢三兒問:“二位大人可是要出宮辦差?”
六部衙司在正午門内,眼下已至軒轅台,自是要離宮去的。
近日宮中諸事龐雜,最要緊的一樁當是設立神機營與陌刀衛,這事早在晉安年間,柳昀就跟朱南羨提過,那時大随内憂外患,朱南羨親征在即,無暇他顧,是以便被擱置了。如今交趾被收複,天下屯田案已結,此事再度被提上議程。
宮中一幹老臣反對得緊,以為當下百廢待興,當以發展國力為重,勿需将銀錢廢在兵力上,然而這一回,難得沈蘇與柳昀站在同一邊,稱陌刀衛的設立可以推遲,但建立神機營刻不容緩。昨日廷議上一幹文臣武将吵得不可開交,最後還是蘇晉說,雖然決定了天子禦國門,但遷都不可能一蹴而就,眼下這十年,還需靠兵力來守北疆,建立神機營是耗白銀,長遠來看,大有裨益。
沈奚一副懶散的樣子:“曾友亮和劉定樑幾個老了,這二年跟禮部學了一招,哭。生怕神機營把原該撥給工部和吏部的銀子分走,正拽着陳謹升到流照閣來哭鬧呢。我與時雨出宮躲躲,你待會兒撞見他們,可記得該怎麼說。”
“隻管說是不曾見過二位大人。”錢三兒彎眼笑道,“劉大人曾大人這麼拉幫結夥地去流照閣鬧事,就不怕擾了柳大人清靜。”
“柳昀去奉天殿面聖了。”沈奚道,“否則他們怎麼敢來?”
錢三兒繼續笑道:“那沈大人不挪工部與吏部的銀子,幾位大人不就不鬧了?”
“怎麼不挪?設立神機營非萬兩白銀不能成事,戶部的銀子又不是憑空變出來的。”沈奚眨眨眼,也不知說的是真話還是假話,“本官這些年管轄國庫隻有一招錦囊妙計,拆東牆補西牆。”
這話出,立在一旁的蘇晉也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