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出,立在一旁的蘇晉也笑了。
她看向錢月牽:“錢大人今日巡按歸來?”
“是。”刑部與都察院的公務多有交集,錢三兒道,“這次巡按的案錄我已命吏目抄錄一份,明早就送去都察院。”
蘇晉颔首:“有勞。”
一時話畢,沈奚的目光落在錢月牽身後的老丁上,順勢就提點了句:“朱弈珩眼下也在奉天殿。”言罷,與蘇晉一同辭去了。
直到老丁随錢月牽入了奉天門,候立在丹墀下,還想不通沈大人是怎麼知道他們是來尋十殿下的呢?他又沒見過自己,難道單憑自己手中的一枝梅?
常人都說深宮裡待久了的人,都有一副深如海的剔透心腸。
這麼看來,果真如此。
一時又思及沈奚稱十殿下為朱弈珩。
老丁心道這位沈大人當真是清貴,堂堂一品國公兼國舅爺,天底下怕是除了陛下沒人能管他,連親王殿下的名諱都敢直呼。
一名内侍将錢月牽與老丁引至奉天殿外,吳敞見了錢月牽,早已進奉天殿内通禀。
老丁立在奉天殿外,不敢往裡看,須臾,隻聽殿内一個清寒的聲音道:“臣先告退了。”
一人随即便從奉天殿退出來,一身墨色官袍,眉眼好看得一點瑕疵也無,但神情裡卻披霜戴雪,讓人不敢親近。
不用猜,這一位定然是當朝首輔柳朝明柳大人了。
柳昀一出奉天殿,當即便有一名吏目迎上來:“大人,劉大人曾大人幾個正帶着一夥人在流照閣鬧呢。”
柳昀眉心微蹙:“怎麼回事?”
“大概是為了設立神機營的事,舒大人今日告假,沈大人與蘇大人适才已躲出宮去了,沈大人說,待大人您回去了,那些人自會散的。”
柳昀聽了這話,神情略頓了頓,沒作聲,往流照閣的方向去了。
老丁是梅園的掌事,隻有職銜沒有品級,雖然受了朱昱深傳召,不敢進殿,跪在大殿門口回了話,稱是跟着錢大人專程進宮來送梅枝的,便被内侍引着退下了。
錢月牽将裝着梅枝的白瓷琉璃瓶呈入奉天殿中,朱弈珩仍在殿内,順勢看過來一眼,笑道:“今年的梅開得比往年好。”
朱昱深問:“十二的墓已命人修繕了嗎?”
“聽禮部的人說,已修繕好了。”朱弈珩應道,“邊上建了一座新的祠堂,青崖劍就供奉在内。”
朱昱深道:“也罷,十二從來孝順,把這梅枝為他寄去吧。”
如此一來,他在九泉之下亦能親聞母親故園中的一縷梅香了。
鎮南王朱祁嶽一身江湖氣,那些年陷在皇權争鬥裡,雖則有些拎不清,而今回想起來,他助十三脫逃東宮,陪着朱沢微自焚于升仙殿,不過源于他們兄弟之間唯餘不多的真情罷了。
奈何生在帝王家。
“是。”朱弈珩與錢月牽合袖揖道。
兩人一同出了奉天殿,初春的寒風伴着雨點子迎面拂來,内侍為朱弈珩罩上大氅,朱弈珩掩唇又咳了幾聲,錢三兒不由道:“殿下的傷疾又犯了。”
朱弈珩笑了笑:“老毛病了。”
景園二十五年,朱弈珩連續受了兩次傷,一次是他助朱南羨脫逃,自傷一刀瞞過朱沢微,一次是在奉天殿上,朱南羨禦駕親征前,以一刀将他困在宮中,以至于後來落下病根,經年不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