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第1頁)

  “那不行,這是重要場合,你可不能狀态不好。”季亞楠有些自顧自地說,“哦對了,你徐叔叔還幫你找了一位特别知名的心理學專家,他也是臨床醫生,專門研究雙相的。徐叔叔打過招呼了,明天就可以帶你去專家那兒咨詢,都說很有幫助的,說不定這次能治愈呢。”

  蘇洄點了點頭,穿過沉悶而空曠的客廳,一言不發。

  從十四歲開始,到現在也有五年了。

  一次次地接近希望,一次次複發,他已經對治愈不抱希望。

  推開客廳一角的玻璃門,蘇洄走進後花園,繞過一條草木環繞的鵝卵石路,來到自己的房間。

  他站在外面脫了鞋,移開玻璃門,赤腳走進去。房間裡被收拾得很幹淨,沒有任何危險物品,被認定“對他有害”的東西也全部被擅自清除出去,包括他新買的一些書,蘇洄甚至連翻一翻也來不及。

  玻璃門外,花園裡的無盡夏開了,大片大片的藍在綠意裡起伏。蟬鳴四溢,陽光充沛。但蘇洄感到透不過氣。

  他試圖将身上的負擔全部卸下,重重的書包,緊貼皮膚的上衣,都扔在地闆。面對鏡子,蘇洄盯了一會兒自己凸起的肋骨,擡手,撫摸肋骨下方淺粉色的疤痕。

  隐約可以看見,心髒正抵着那層薄薄的皮膚和肌肉,小幅度跳動着。

  這是他活着的證明。

  愣神間,手機震動的聲音傳來,打破蟬鳴,但很短促,很快就消失了。

  蘇洄感到奇怪,蹲下來,從包裡翻找出手機,打開一看,的确有一個未接來電,是陌生号碼。

  眼前沒來由地浮現出甯一宵坐在長椅上的樣子,他上下浮動的喉結。

  蘇洄握着手機走了兩步,重重倒在床上,又滾了半圈,把臉埋在柔軟的被子裡,撥回了電話。

  電流聲刺激着他的心,一聲一聲響着,大約過了十幾秒那頭才接通,一個聲音出現。

  “蘇洄?”電話裡,甯一宵的聲音比面對面時更低沉些,那頭還有一個小男生的聲音,正說着“甯老師這一題我不太懂”。

  聲音移遠了,蘇洄聽到甯一宵說等一下,讓小男生先做題,最後才對他開口,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

  “嗯。”蘇洄的聲音隔着電波信号與棉被,用有些黏糊的語氣叫了他的名字,“甯一宵。”

  電話那頭的人靜了一會兒。

  似乎找到了一個較為安靜的地方,甯一宵的聲音比之前大了一些,也清晰許多,“我打電話給你,是想找你要今天王老師說的那篇文獻,他說你有,不過撥過去之後我發現可以下載到,所以就挂……”

  “甯一宵。”

  蘇洄又一次叫了他的名字,打斷了這些解釋。

  “嗯?”

  蘇洄趴在棉被裡,同時感到窒息和安全。

  “你有沒有很想逃走的時候?”

  這句話令甯一宵有一瞬間的恍惚,想起些不太美好的回憶。

  有想逃走的時候嗎?很多。

  明明身處補課學生家的陽台,可他卻突然嗅到海水淡淡的腥味。

  在某個瞬間,甯一宵仿佛又變成了那個無助的孩子,困在小漁村的日與夜裡,走在路上都會被幾個年長幾歲的男孩兒圍堵起來,推搡他,用“野種”或是更難聽的稱呼羞辱他。

  當時的他别無選擇,一個人的拳頭打不過一群人,逃不出那個地方,隻能帶着一臉的傷回到家,看着母親抱着自己哭。

  蘇洄很有耐心,沒催促他,是甯一宵自己從回憶裡走出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