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第8頁)

  大嫂已經開始淘米做飯,即便花了這麼長時間,舂出來的,依然隻是最粗糙的“粝米”,煮出來的飯,夾雜着不少帶殼米和麸皮,一口下去,要磕半天,咽得急了,甚至會刮得嗓子疼。

  黑夫看着手裡沉甸甸的木杵,以及大青石打制出來的石臼,若有所思。

  “這年頭的生産力實在是太落後了,尤其是舂米,簡直是家庭婦女的苦刑,畢竟男人要在外忙活田耕,沒時間做這些。母親說她從十歲起,舂了幾十年,胳膊都要舂廢了,如今她舉不動,就輪到大嫂,再過十年,是不是就輪到我那侄女小月了。女子們的大好青春,就是這樣一點點被打磨粗糙的啊……”

  黑夫歎了口氣,别人家他暫時管不了,可自己的家人,于情于理,可不能再讓她們受此苦活折磨了。

  “該做什麼呢?石磨?碾子?可以考慮,好像石磨北方已經有了,隻是沒傳到南郡來。但那些玩意是石頭打制的,造價不低,有點麻煩,我隻是前世見過有點印象,自己不會弄。就算找石匠定做,沒有十天半個月是做不出來的,做出來也不一定能用,有沒有更簡單點實際的東西,我曾在紀錄片上見過的……”

  “叫什麼來着?”黑夫抓着腦袋,一時忘了那個生僻的名字。

  這時候,他已挪動腳步,走到了井邊,看到了架在井上的“桔槔”(jiégāo)。

  桔槔酷似秤杆,是這時代的汲水工具,在一根豎立的架子上加上一根細長的木棍,當中是支點,末端懸挂一塊石頭,前段懸挂水桶,當人把水桶放入水中打滿水以後,由于杠杆末端的重力作用,便能輕易把水提拉至所需處,一起一落,汲水可以省很多力。

  見到此物後,黑夫不由猛地想起!

  “踏碓,對,我要的就是踏碓!”

  他興奮地擊掌道:“踏碓和桔槔一樣,利用的都是杠杆原理,構造也簡單,快的話三兩天就能做出來,我記得這桔槔,是姊丈幫着弄的,他是本裡的匠人……”

  黑夫便說做就做,他走到前院,拎起從縣城裡買的禮物,對剛起床,正在伸懶腰的衷道:

  “伯兄,走,與我一同去阿姊家一趟!”

第0044章

這麼大!

  “仲弟也真是,來就來,還帶什麼東西。”

  黑夫的姐姐名“浣”,年紀二十五六,容貌和他們母親有些像,就是皮膚黑了些。她雖然嘴上客氣,但眉眼裡的歡喜是藏不住的,手一直拿着黑夫送上的那塊細葛布翻來覆去,還誇縣城裡的做工就是比鄉下好。

  “弟僥幸得了賞賜,怎能忘了阿姊呢,阿姊給自己和姊丈添件新衣罷。”

  浣姐笑得合不攏嘴,掐了一旁悶聲給黑夫、衷倒水的八尺大漢一下,嗔怪地說道:“看我阿弟,多會說話,再瞧瞧你,一年半載都不知道為我買塊布,當初我瞎了眼非要嫁你。”

  “妻,前日在鄉市上,可是你說自己還夠穿,偏不讓買的。”

  大漢連忙憨厚地笑着挪開,不是怕疼,而是怕自己身上的木屑、灰土将妻子的手弄髒了。

  這便是黑夫的姐夫,名為“橼”,他雖然也住在夕陽裡,但和其他人家不同,入的是“工匠籍”,世代都是匠人,做木工、石匠之類的活,靠給裡中的人打打石器、器械,修補房屋為生。

  雖然秦國沒有漢以後歧視工匠的陋習,但農村也有自己的鄙視鍊:有爵者瞧不起士伍,種地的士伍瞧不起百工籍貫,百工籍貫者又瞧不起商賈市籍,商賈瞧不起贅婿,贅婿就隻能瞧不起隸臣妾了……

  所以當初浣姐要嫁給橼時,家裡父母是一百個不同意的,然而這時代戀愛是很自由的,最後他們二人來了出先斬後奏,在草垛裡把事先辦了,等到孩子都快生了,無奈之下,黑夫家隻能同意。

  黑夫倒是覺得,自己姊丈是蠻好的一個人,雖然沉默得像一塊石頭,也不識字,卻知道心疼妻女,更有一手好手藝。

  剛娶浣姐那段時間,橼經常去黑夫家白幹活,為他家做桔槔,架屋梁,打石臼,真是任勞任怨。最後母親也被感動,認下了這個女婿,隔三岔五,還讓二人帶着孩子去家裡住。橼也待之如親母,前段時間母親生病,他和浣姐沒少往家裡跑。

  可惜這年頭工匠就算手藝再好,也被戶籍所困,走不出鄉裡,沒有太多經濟來源。看着姊丈家的小院,大半被木頭、石材堆滿,最值錢的東西就是鐵錘、銅鋸之類,日子過的相當緊巴。

  黑夫也不啰嗦,在浣姐拉着衷說話之際,他便向姊丈道明了來意。

  “要做類似桔槔的物件?”一提到自己拿手活計,沉默寡言的橼頓時精神起來,附近幾個裡汲水的桔槔,多是找他做的。

  “沒錯。”

  黑夫捏着一根木棍,在地上畫了起來:“和桔槔一樣,将一根較長的木頭安在固定木架上,不過木棒頂端要連着石錘,錘頭下面放置石臼,以接碓頭。這樣一來,若能以腳踩踏木棒尾部,便能像汲水一樣,驅動石錘升起、落下,反複砸在石臼裡,這樣就能用來舂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