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亭長可是近五年來,第一個到盲山裡巡視的亭長啊。”
裡正恭恭敬敬地将黑夫迎進裡門内,田典則搓着手賠笑。
看來這個裡如此興師動衆地來迎接,不是因為黑夫近幾個月的名聲,而是因為他的職位啊。
盲山裡太偏僻,曆任亭長都懶得親自過來,信息又閉塞,所以黑夫的英勇事迹他們多半不知道,甚至連亭長已經換了一個甚至幾個都茫然無知。
但這個裡聚依然與外界有溝通,卻依然是秦國治下的基層單位,依然要向鄉裡服役、繳稅,所以他們對于權威,依然保持着敬畏之心。
甚至比知道黑夫義舉功勳的人還要恭敬幾分。
對一輩子不出門幾次的裡民而言,亭長,那已經是很大很大的官了。
黑夫就這樣在衆人簇擁下走進了這個神秘的裡聚内。但見裡面多是糞土糊牆的草頂房,那些跑出來看熱鬧的裡民們大多敝衣繩履,夏日的陽光曬得剛下田歸來的農夫黝黑的身上汗水晶晶發亮,一些女子甚至衣不遮體,隻能在屋内伸出污糟糟的頭,來眺望名為亭長的“大官”。
如此看來,盲山裡不愧是湖陽亭轄區内最窮的,生活狀況比黑夫家的夕陽裡大為不如,大部分人都面有菜色,食不果腹。
反倒是裡正、田典布裳帻巾,看起來還像點樣子,裡正的家也同樣是土坯瓦房,好不氣派。
“亭長既然不顧路途遙遠,前來盲山裡巡視,可否要吾等陪着一起在裡中走走?”
盲山裡裡正“峰”小心翼翼地問道,若是黑夫答應,他就要暗中吩咐旁人去做準備了。
給這位亭長看該看的東西,那些不該看的,統統都要藏起來!
“不急不急。”
黑夫卻故意擺出一副庸碌官僚模樣,伸了伸懶腰道:“我也走得乏了,想先坐坐,與裡吏說說話,至于巡視之事,讓我的幾名亭卒去就行。”
說着,他便不請自入,走進了裡正的家門,看着裡面的擺設笑道:“峰裡正,我這做亭長的進門讨一口熱湯喝,無妨吧。”
裡正和田典對視一眼,似是松了口氣,他們就盼着來此巡視的這位亭長是個松懈的。于是二人也陪笑着入内,裡正還大聲喊着自家的奴婢,殺隻雞,快些将飯食做好送上來!
黑夫讓東門豹随自己入内,卻對外面的利鹹、季嬰和駒三人大聲囑咐:“我也是奉了鄉上的命令,必須巡視每個裡聚,其實沒什麼事,安陸縣太平着呢!随便敷衍一下即可,沒必要看得太仔細,去去就回來,吾等與裡正、田典一起用飨,裡正說了,今日殺雞招待!”
如此一來,裡正、田典更是吃了顆定心丸,他們卻沒發現,黑夫已暗暗對利鹹使了個眼色。
一旁打扮成亭卒的駒聞言,可急眼了,這黑夫亭長到了地方,一不辦案,二不找人,卻一屁股坐下來要吃要喝,這是想做什麼?
他剛想出言提醒,誰料已領會黑夫意思的利鹹,卻在背後拉了他一把,讓駒留在外面,還在他耳邊輕輕說道:
“亭長是打算在此拖住裡吏,你隻管随我走,一同去找尋你的女兒!”
第0083章
可疑
“那屋子就在前頭。”
在黑夫亭長以身為餌,拖住了裡正、田典,又東拉西指,到處找人說話閑聊,吸引了大多數看熱鬧的裡民的時候,季嬰、利鹹二人則奉命在裡中巡視。
巡視是假,他們實則是想帶着“駒”,去季嬰上次來盲山裡送信牍時,發現的那個可疑之處看看……
早在進入盲山裡前,季嬰就和衆人說了他遇上的那件怪事。
“我一月份不是來送過田佐吏的信牍麼,當時吃完飯後,到處找如廁的地方,結果在裡中走迷了路,走着走着,便路過裡北一處破落的小屋邊……”
季嬰說,那屋真是嚴嚴實實,隻朝外開了個小窗,窗口灰蒙蒙的,裡面好像還有細細的木栅欄,就跟亭舍關押嫌犯的犴獄似的,聽到外面他的動靜後,屋内還發出了窸窸窣窣的聲音……
季嬰是個好奇的人,于是把臉湊過去看,因為外面亮,屋裡面暗,看得他很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