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涢水鄉遊徼叔武得知消息,帶着鄉亭亭長等數人趕到柳樹裡時,發現自己來遲一步。兇殺案現場的屋舍是個簡陋的茅草屋,位于裡牆之外百餘步一個岔路口處,這是獵戶的居所。
那路口的柳樹樁上,拴着一匹棗紅色的馬,一群人在遠遠圍觀,對着屋舍内指指點點。
鄉亭亭長高高舉起二尺木牍,先分開喧嚷的人群,高聲叫道:“遊徼來了,都讓開,讓開!”
人群連忙分開,叔武在亭卒簇擁下昂着頭走了進去,卻發現面前攔着一根麻繩……
這便是人群之所以隻在路口遠遠觀望,而不往裡擠的原因了。
叔武皺起了眉,麻繩是幾根系在一起的,從屋舍柱子一直拉到路口的樹樁,高度剛好及腰,所以他既不好縱身跳過去,也不好彎腰鑽過去,一時間有些尴尬。
鄉亭亭長見狀,便拔出了随身的短刀,要将繩索割斷,讓遊徼通過。
這時候圍觀的人連忙對他擺手道:“割不得!這是裡面那位亭長讓人系上的,說不允許踏入一步!”
“亭長?這個裡歸鄉亭管轄,除了我,哪還有别的亭長?”
鄉亭亭長頓時不快,一揮刀割斷了繩索,與遊徼叔武一同走到了屋舍門口。
還未進門,二人就聞到了淡淡的血腥味,再定睛一看,門内五步的地方,趴着一具女子的屍體,其頭發散亂,下體光着什麼都沒穿,背上還插着一把刀,血流滿身……
再往裡數步,床榻之上,還仰卧着一個光着上身的男子屍體,他脖頸上有處刀傷,大動脈被刺破,流到鹿皮墊子上的血已經凝固……
除了兩具屍體外,裡面果然還有一個頭戴赤帻的亭長在忙裡忙外,此刻,他正捏着白色的牆皮,在兩具屍體周圍畫着圈圈……
“黑夫亭長。”
看到此人,叔武的臉色頓時就黑了,質問道:“你怎麼在這。”
黑夫擡起頭,看見了叔武和鄉亭亭長,便起身作揖道:“下吏見過遊徼,我方才去苑囿跑馬,路過此地,聽聞有人大呼殺人,就聞聲過來看看。見本地亭長未至,就自作主張,約束下圍觀衆人,省得他們破壞案發現場。”
“破壞案發現場?”
叔武看了看路口的麻繩,發現在敞開的窗口處也系着一根,而室内但凡有血迹的地方,都用白牆皮畫了圈……
他不是專業的獄吏,當然搞不懂這樣做的好處,隻是闆着臉道:“你既然第一個到此地,為何不去追殺人兇犯,而是在這裡浪費時間?做這些無用之事?”
“無用之事?”
黑夫有些好笑,他前世好歹上過刑偵課,其中一節就講到過如何保護案發現場。于是他就照葫蘆畫瓢,讓裡正幫忙,在周圍出入口繞以繩索,封鎖現場。将圍觀群衆限制在案發現場二十步外,禁止他們靠近,以防破壞現場外圍的犯罪痕迹物證,出入的道路最好不要去踩,門口、窗口更是不許動一下!
但夏蟲不可以語冰,既然叔武不懂,他便不再計較此事,而是指着屍體道:“遊徼請看,這二人身上的血迹都快凝固了,我試了試體溫,大多數地方已經冷卻,一些部分已有淡淡屍斑,由此可見,這兩名死者,至少已死了兩三個時辰,那兇犯早就跑到很遠的地方去了。”
這又涉及到法醫學死者死亡時間的推斷方法,黑夫隻知道最簡單的三種,但此刻說出來,也足以讓二人聽得一愣一愣的。
這時候,黑夫又走到門口,指着外面一個三十多歲,荊钗布裙村婦,讓她過來說話。
“便是她最先發現殺人的,嬛,你将事情經過再對遊徼和鄉亭亭長說一遍。”
要求事主、目擊證人留在原地,等候刑偵人員到場,也是保護現場的方式之一。
那名叫“嬛”的村婦讷讷地走了過來,卻不敢看屍體,别着臉,對叔武行了個禮後,開始顫抖着将事情的經過再說一遍。
“這女子名叫葦花,是裡中獵戶之妻,與我相識,平日裡經常一起采桑、尋覓野菜。今日正午時分,我做了些葵羹,想來分予她些,出了裡門,來到她家門前,卻發現門虛掩着。喊了幾聲無人回答,我便推開門,就瞧見她趴在地上,背上被刺了一刀……”
嬛一邊說一邊牙齒打顫,可見那場面給她留下了難以磨滅的印象,而門口處那份潑灑一地的葵羹,也證實了她的話,在她高聲呼喊後,黑夫就騎着馬過來,接手了現場。
“這女子是獵戶之妻,那裡面那個死去的男子,是獵戶?”
叔武發現屋子裡堆了不少獸皮和獸骨,牆上還挂着一張弓,隻是弦被松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