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哈,吾等回來了!”
東門豹張狂的大笑也如約而至,卻見他腰上,也别着一個血淋淋的人頭,正是黑夫寫在“亡人簡”上“面赤色,多發,無須”的小賊缭,沒了身子的頭顱雙目圓瞪,死的很不甘心。
東門豹學着利鹹,也将人頭抛在刑徒們面前,一雙兇巴巴的眼睛射出光芒:“這二人真是好膽,竟乘着乃公不注意跑掉,惜哉,跑得不夠快!”
……
若是服徭役的更卒逃亡,沒有武力反抗的情況下,隻可生擒,不可害其性命。
但若服的是戍卒之役,就帶上了軍事性質,黑夫相當于是他們的上級長官。在軍隊裡,上級享有不經過司法審判,就直接下令誅殺士兵的權力!黑夫也有權将違命逃亡的刑徒視為逃兵,将其殺死。
“今亡亦死”,并不是說說而已。
抵達下一個亭舍後,黑夫将死去的刑徒,連同事情經過寫成爰書,交給當地亭長,請其代替自己向安陸縣傳信,這事就算告一段落了。
在這場事件後,衆刑徒被殺雞儆猴吓到了,沒有再發生逃亡,上路的第七天,一行人有驚無險地抵達了鄀縣,至此,路程已經走了四分之一。
但黑夫卻依然沒有放下心來,俗話說得好,隻有千日做賊的,沒有千日防賊的。人的精力有限,何況是被動應付,更耗費精力。接下來還有二十天路程,總會有疏忽的時候,下一次,恐怕就沒這麼好的運氣,能将人捕殺。
所以黑夫琢磨着,得想個辦法,讓刑徒們安分下來。
從安陸縣出發時,黑夫曾對刑徒們苦口婆心地說,這次北上服役,是他們一次贖罪的機會。秦律規定,隻要隸臣妾、城旦舂在戰場上立功,就能用一級爵位讓自己恢複自由身。同理,爵位還能為親人贖身,父母要兩級爵位,妻、子隻需要一級……
然而,刑徒們隻是像看傻子一樣看着黑夫,還有人小聲嘀咕說,自己做的,多半是運送糧食、填溝壑之事,哪有什麼功勞可立?而且黑夫作為親手将他們送入監牢的人,刑徒們對他又懼又恨,說出的話更沒人信。
所以,像過去對付良民士伍一樣,用“秦律的威嚴”進行威懾,是行不通的。
思來想去後,黑夫總算想出了一個主意。
在鄀縣休整時,他找到了戍卒裡,一個沒有結發髻,披散着頭發,面容黝黑的中年人,黑夫尋到他時,此人正坐在一塊石闆上,胡亂撥弄着一些蓍草,時而擡頭看看太陽,閉着眼睛念念有詞,看上去神神叨叨的。
“蔔乘,你在做什麼?”
聽到黑夫喊,蔔乘連忙将地上的蓍草撥亂,起身笑着拱手道:“亭長,我在按照《日書》,算明天的陰晴呢。”
“這一路上來,你算的陰晴倒還算準确,連衆刑徒都信以為真,覺得你不是凡人呢。”
黑夫戍卒們還算和藹,卻也清楚,這蔔乘與其說是算的,還不如說是看着雲彩猜出來的。
他問道:“我聽季嬰說,你在涢水鄉,是小有名氣的占蔔者,家傳《日書》。”
“鄉人謬贊,鄉人謬贊。”鄉下神棍比不了高大上的燕齊方士,這些人幫人看宅、算日子,或者為人辦喪事混口飯吃,所以蔔乘穿着粗麻布衣,點頭哈腰,沒有半點仙風道骨的味道。
更何況在秦國,就算是蔔者,也一樣逃不過服役,當官吏站在他面前時,蔔乘和普通黔首一樣緊張。
“别怕。”黑夫笑呵呵地說道:“我就是想問問,你平日裡占蔔一次,要多少錢?”
蔔乘有些糾結,又不清楚黑夫亭長的打算,半晌才舉起一個指頭道:“士伍占蔔,十錢……官吏占蔔,五錢。”
還真便宜啊,黑夫笑道;“才需五錢?那若是我願意出三百錢,請你占一次蔔呢?”
一邊說,黑夫一邊将一個沉甸甸的布袋,塞到了蔔乘手中,打開一看,竟是亮燦燦的秦半兩,這民間蔔者頓時兩眼發光……
黑夫也是無可奈何,既然這群刑徒已不能用秦律吓之……
那麼,就隻能借鬼神之言駭之!
第0114章
然足下蔔之鬼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