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耳看向大胡子的遊俠兒,劉季隻做了他幾個月的門客,但經過這一路相随,張耳對此人的豪氣、膽識,都留下了深刻的印象,頓時覺得,此人他日定非泛泛之輩,他們這些混黑道的,眼光都得不錯。
雖然那些門客輕俠口頭上說得義薄雲天,但一路跟他到這裡的,竟隻有劉季一人而已……
于是張耳便邀約道:“莫不如與我一同前往齊國?不是張耳吹噓,我雖失外黃,但隻要到了齊國,不出三年,我必重整旗鼓,又是一位名重當地的大俠!”
張耳希望劉季能繼續跟着自己,做自己的門客、打手、馬仔。
“這……”
劉季握着失了鞘的劍,看了看單父往東,通往家鄉沛縣的道路,又看了看滿臉殷切的張耳。
站在這條人生的岔路口上,劉季陷入了躊躇……
第0133章
劉季
最終,劉季還是拒絕了張耳的邀約,選擇往東。
從單父縣向東,有一條平坦的塗道,走上數十裡,就能抵達魏楚邊界,過了邊境兩國亭障,就是沛縣。
但劉季卻沒有走大道,因為那裡擠滿了逃避秦人兵鋒的魏國難民,他們有的來自蒙縣,有的來自陶丘,均拖家帶口,滿臉惶恐。因為人數衆多,不時有牛車相互撞到一起,報廢在途中,阻塞了道路,引發了更大的混亂……
君子不立于危牆之下,劉季雖然不知道這句話,他也不是那種假正經的君子,但卻知道避開滿是劫匪的塗道,走他熟悉的山間小路。
幾個月前,他告别鄉黨夥伴,隻帶着一把二尺劍西去魏國,走的就是這條路。
劉邦家在楚國的沛縣豐邑,豐邑是楚國和魏國間的邊邑,在不大的鄉鎮上,有許多來自魏國的移民,當地口音楚魏混雜。
甚至連劉季的老爹劉太公拄着杖回憶家族往事時,也說劉季的曾祖,曾經是魏國大夫,到他們祖父那一代,才遷到了豐邑,至今不過幾十年。
所以劉季的身上,也流有一些魏人的血,或許這就是他長大後,總是對西方中原世界心向往之的緣故。
劉季尤其對竊符救趙、禮賢下士的魏國信陵君心馳神往。
雖然在劉季懂事時,信陵君已經過世,但其身後名卻經久不衰,甚至超出了列國朝堂,廣布于天下民間,從魏國傳到了豐邑來,傳到了少年劉季的耳中。
以政府廟堂輿論,魏無忌是抗君之命、安國之危、從道不從君的拂弼之臣;以民間江湖平議,信陵君又是打破階層、以賢能結交天下英才、将遊俠風氣推向頂點的豪傑。
不管哪種身份,都讓少年劉季心馳神往,在他眼裡,人生的最高境界,就是能夠跟從信陵君作天下遊。
劉季的性格,從小就與安分守己的父兄都大為不同,他叛逆不安,他桀骜不馴。成年後,也沒有效仿二哥劉仲一樣力田,更不欲聽父母勸告,安下心來治産業,早早娶一個沒姿色的同鄉女子過門,而是在中陽裡遊手浪蕩,走上了任俠的道路……
這種生活雖然惬意,但肯定是會被親人所不喜,為鄉裡近鄰白眼相看。
所以二十多歲時,在厭倦了中陽裡和豐邑這局促的小世界後,劉季便前往沛縣縣城,在當地富豪,同時也是沛縣遊俠老大王陵的手下做事,劉季以兄事之,稱王陵一聲大哥。
王陵,亦是一位縣俠,隻是名望局限于沛,影響沒有外黃張耳那麼大。
數年後,劉季帶着幾分從王陵身上學到的少文、任氣,大搖大擺地回到了豐邑。有了這次經曆,他不再是以前跟着鄉上的青年吆喝的裡俠。而是聚集起了一幫鄉間少年,如他家隔壁的盧绾等人,三五成群,開始扮演起豐邑第一鄉俠的角色,一張嘴就是滿口的“乃公”“豎子”。
不過在家人眼裡,他依然一個無所事事的敗家子,三十歲還沒娶妻的老光棍!整日就知道帶着一群無業的浪蕩少年閑逛!
這種情況,在他帶着衆小弟去伯嫂家吃閑飯,被伯嫂故意刮鍋趕跑後,達到了頂點。
在一衆小弟前丢了面子的劉季心有不平,立誓要幹一番大事業,讓親人鄉黨對他另眼相看。
而這所謂的大事業,就是前往他心馳已久的魏國,投靠号稱繼承了“信陵之風”的張耳。從那些傳言來看,張耳或是僅次于信陵君的英雄,自己去做賓客,也許就能遇上一些機遇。
豐邑到外黃縣間有數百裡之遙,出楚國以後,中間隔着魏國的單縣、蒙縣、甾縣等地。對已經三十歲的劉季來說,這是他第一次出國遠遊。隻憑身上一把二尺劍,風餐露宿,無所依憑,就這樣一路走到了張耳面前,拜入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