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下子,連笃定己方後面有援軍的黑夫也冒出冷汗來了。
“都尉也太拼了,若是項城内真派人出來夜襲劫營,可能真會中了計策,被吾等身後十數裡的伏兵攻擊,但在那之前,南郡兵也會損失慘重啊……”
好在黑夫他們作為短兵親自,隻需要環繞在李由大帳旁守衛,黑夫打定注意了,若是楚軍真來夜襲,他就要護着李由先撤為妙,别到時候仗打赢了,他們的李都尉卻死于亂兵之中,那可就欲哭無淚了。
可一整夜過去了,在霜凍裡瑟瑟發抖的兵卒們,卻什麼都沒等來,黑夫一個激靈從瞌睡中醒來時,天已大亮。
李由披着大氅走出營帳,看着依舊大門緊閉的項城,面露憂慮。
兩次誘敵皆無果,看來項城裡的楚軍主将,還真沉得住氣啊。
“莫非真是項燕親自坐鎮?”
李由和李信同是宮廷郎官出身,所以他很了解李信,這位李将軍不喜歡攻城,而喜歡用擅長的車騎突襲解決問題,所以他更偏向于制定誘敵出城野戰的策略。
但楚軍卻看準了秦國今年剛剛打完滅魏之戰,人手、糧食都不怎麼充沛的弱點,是打算集中兵力,死守險隘堅城了?
到了次日,前幾天落在後面的一千兵卒和兩千民夫跟上來了,他們不僅帶來了新的糧秣辎車,還搬運了許多車木料、繩索之類的東西。
黑夫知道,這是李由的第三次誘敵,他們要當着項城楚軍的面,在颍水上搭一座浮橋。
早在春秋,就有“造舟為梁”的方式搭建浮橋了,甚至還能橫跨大河,這寬百餘米的颍水自然不在話下。
到了中午,從颍水上遊,陸續駛來了幾十條木船,這都是在沿岸城邑臨時征集、掠奪的。
李由一聲令下,這次南郡兵們幹脆放下了手裡的兵器,齊齊上陣,在已經有些許冰冷的河水裡,幫助搭建浮橋,看上去,場面十分混亂無序……
這一幕讓黑夫心驚肉跳,即便知道這是誘敵,但楚軍派車騎出城的話,瞬息便至,他們這在河邊忙活的幾千人,很容易陷入混亂,要知道,南郡兵從來就不是精銳啊。
他握着劍,死死盯着項城方向,那城頭,似乎也有個人在朝這邊眺望。
“城門好似開了……”
黑夫盯了一會,突然出聲,他身旁坐在地上待命的短兵親衛們立刻一個激靈,提着盾牌站了起來。
卻見項城處,果然有一些黑點出了城門,而後攜帶着滾滾煙塵,朝這邊疾馳而來!
是戰車。
百乘驷馬戎車在路途上奔馳,颍水南岸一馬平川,正是利于戰車馳騁作戰的疆場,而戰車的目标,便是在河邊忙着搭建浮橋,看上去混亂不堪的秦軍……
戰國時代的戰車,便是用來陷陣的!
它們是這時代的重裝坦克,雖然機動靈活遠不如騎兵,但沖擊力和破壞性卻更勝一籌。
敵之前後,行陳未定,即陷之。旌旗擾亂,人馬數動,即陷之。士卒或前或後,或左或右,即陷之。陳不堅固,士卒前後相顧,即陷之。前往而疑,後恐而怯,即陷之。三軍卒驚,皆薄而起,即陷之。戰于易地,莫不能解,即陷之。遠行而暮舍,三軍恐懼,即陷之!
此八者,車之勝地也!
黑夫心裡念叨着兵法上對戰車的描述,手心已滿是粘稠的汗水,他雖然打過幾次攻城戰,卻從來沒有在野外戰場遇敵,更沒有直面戰車沖擊的經驗。
“戰車八勝,對方算是全了,李都尉真是個拼命的演員,别最後弄假成真了啊。”
“傳令兵,立刻飛騎去後方通報,短兵随我來!”
李由臉上卻沒有半分害怕,眼看引誘許久的楚軍終于出城,他也縱車在秦軍面前,大聲下令那些假裝搭建浮橋,實則隐匿在民夫中待命的兵卒回到岸上,準備迎敵!
即便戰車沖擊力十足,如今已經到了兩裡外,但李由知道,隻要自己能拖住它們片刻,身後五裡外的秦軍車騎便能及時趕到,而後更是數量上萬的秦軍偏師,屆時,就是這些楚軍精銳的覆滅之期。
殲滅部分楚軍後,這項城就好打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