隔着大老遠,鐘離眛就看到對面騎在馬上,尖嘴猴腮的青年朝自己打招呼:“不知是從何處來此?”
手下欲如實相告,鐘離眛也擺手制止了他們,反問道:“吾等乃大軍斥候,奉命查探這一帶,汝等又是從何處來的?”
那尖嘴猴腮的青年有些尴尬,看了看身後也在朝這裡走來的一隊人,笑道:“吾等是從平輿來,奉命帶着傷兵去汝西休整。”
和鐘離眛手下猜測的一樣,但鐘離眛卻皺起了眉來:“我聽說平輿已被我軍攻克,汝等為何不原地休整,而非要到汝西去?”
青年眼裡閃過一絲驚詫,似乎不知道這件事,但他立刻掩飾過去,搖頭道:“這就得問上吏了,吾等也是奉命行事,也許是想要吾等去汝西就地駐防罷。”
可接下來,鐘離眛便連珠炮地發問,他們屬于那支部隊?率長叫什麼?一連串下來,雖然青年對答如流,而鐘離眛也不知道淮北每支楚軍的情況,找不出明顯的破綻,但他卻注意到了另一點。
這青年說的雖是淮北的西楚方言,但明顯是學來的,那些淮北楚人常用的詞彙,掩蓋不住他本來的口音。可惜,鐘離眛一時半會想不起這口音是哪裡的。
“你的籍貫在哪?”
青年一愣,笑道:“我是城陽人。”
城陽,是楚國最西邊的一個城邑,與楚國南郡的随、唐緊鄰,口音也與那邊極其相似。
“是這樣……”
鐘離眛沒有發現更多疑點,還待繼續追問,卻發現青年額頭上已經流出了汗,再一瞧他身後,已有十多個全副武裝的楚卒,在一個黑面楚國軍吏的帶領下,朝這邊走來。
那黑面漢子看向鐘離眛,鐘離眛亦看向他,兩人雖隔着十多步,卻第一眼就認出了對方。
這時候,季嬰還在努力穩住面前的楚國騎吏,他指着身後笑道:“這位騎吏,你若是有事,便問吾等的卒長罷,他……”
然而話音未落,鐘離眛卻猛地推了他一把,将季嬰推下了馬,而後便一夾馬腹,大聲呼道:“快走!”
說時遲那時快,原本還笑容滿臉朝他們走來的“楚卒”,在那黑面漢子的招呼下,或是手持利刃猛地向前沖來刺死靠前的幾個騎從,或是亮出弩機,朝着愣在原地的鐘離眛手下射箭!
事情來得突然,衆騎從猝不及防,不斷有人中箭,不斷有人落馬,但鐘離眛卻管不了那麼多了,他死死伏在馬背上,飛速朝前方疾馳而去!
沒錯的,難怪那青年的口音聽起來那麼耳熟,可不就是安陸話麼!鄉音是刻骨銘心的,除非花幾年時間刻意糾正,否則,掩蓋得再好都聽得出來些。
至于那黑面漢子,不是在安陸縣時,曾經和鐘離眛打過一個照面的湖陽亭長黑夫麼!
“他怎麼在這?”
下一刻,鐘離眛便來不及思考了,隻感覺身後一陣劇痛,有支箭矢不偏不倚,射到了他的後背,箭簇破開甲衣,絞碎血肉,深深紮了進去!
這是黑夫往前狂奔一陣後,親自射出的弩矢!見鐘離眛中箭,他露出了滿意的笑,但随後笑容又收了起來。
因為鐘離眛居然沒有掉落下來。
忽如其來的劇痛讓鐘離眛差點摔下馬,但他還是搖搖晃晃地穩住了身體,死死抱着馬脖子,飛也似的朝前方沖去。
他必須回到大部隊,将這件事告知将軍!
一支秦軍,竟易裝打扮成楚兵的模樣,堂而皇之地在楚境穿梭!
第0196章
卸甲
“将軍,汝等可算是來了,秦寇真是無惡不作啊……”
十一月初八這天,位于楚國汝西地區的朗陵縣陽安鄉,年輕的楚國貴族景駒一邊漫不經心地聽着當地父老的哭訴,一邊暗罵自己為何攤上了這麼一樁難辦的差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