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馬要攻取的地域,春秋之時亦稱之為豫章,包絡江、湖,左右吳、楚,雖城邑不多,但卻是江上要地,春秋時,吳楚相攻,必有事于此,楚得豫章則可逼迫入吳,吳得豫章則可五戰入郢。”
“然而這一地域,秦軍過去從未涉足,故僅知道幾處彭蠡澤邊的城邑,又聽說其内陸有贛水貫穿,除了楚國封君外,多為越人聚落部族。司馬以三千南郡之衆深入,對道路、山川、河流、聚邑一概不知的話,真是步步艱難。我聽聞,楚人形容其早年,用了筚路藍縷,以啟山林一詞,想來司馬要面臨的,也差不多。”
黑夫拱手道:“我便是如此想的,故想請都尉,将吾等運載至彭蠡湖東的彭澤邑,再在湖邊揚帆擊鼓,做出大軍來伐之狀,讓吾等能狐假虎威,攻取此邑,作為立足之所!”
屠睢對江邊城邑已了如指掌,閉着眼睛都能記起彭澤邑在何處,便捋須颔首道:“為何不是更近的尋邑?要知道尋邑已投降秦國,但彭澤卻仍在楚彭澤君手中。”
黑夫應道:“其一,彭澤、尋邑一東一西,扼住了彭蠡澤的兩個湖口,都可作為船隻停泊休憩之所,我攻取彭澤,便能确保彭蠡澤内,隻有秦船,再無楚帆,既能讓我後路安全,也能讓都尉今後往來運糧安全。”
“其二,尋邑雖已降秦,但地處彭蠡澤西,距離豫章最大的楚縣番陽甚遠,奪取番陽,便能掃清境内楚軍殘餘,從尋邑過去,要跨過三百裡湖澤江河,我軍不熟悉當地水文道路,說不定會陷入澤中,難以脫身。從彭澤邑取陸路南下,我聽說東岸較為幹燥,便無此顧忌……”
黑夫一席話說完,屠睢拊掌大笑:“我說司馬為何要主動請求攻打豫章,原來是胸有成算,我願助司馬一臂之力,攻取彭澤,讓司馬在此地站住腳跟!”
二人對飲一盞後,黑夫又道:“下吏還有個不情之請。”
“司馬但說無妨。”
“兵法雲,軍無辎重則亡,無糧食則亡,無委積則亡,若我隻帶着三千步卒孤軍深入,恐怕難以成事,都尉東行時,可否能為我留下幾艘船舶,用來運送糧秣,與南郡、江東通報軍情?”
“自無不可。”
屠睢很痛快地答應下來了,喊過一個親兵,在他耳邊附耳幾句,那親衛便立刻跑到方才肢解鳄魚,眼下正在岸邊做鳄魚燒烤的衆人裡呼喊,大概要留給黑夫的樓船之士就在其中吧……
這時候,二人旁邊的大鼎,也已經被庖廚解開了鼎蓋,這鼎還是從鄂君的府庫裡搶來的,一時間香氣撲鼻,庖廚調味撒上蔥韭後,便将大塊的鳄魚肉連同肉羹呈到了二人各自的案幾上。
屠睢大腹便便,好美食,早就食指大動了,便笑道:“此物雖比不上駝峰、熊掌、猴腦、猩唇、象拔、象鼻、豹胎、犀尾、鹿筋這八珍,但也是一道江湖美味!司馬快嘗嘗!”
黑夫夾起一塊鳄魚肉,隻覺得腥味還沒完全去除,放入嘴中後,則感覺像是熟過頭的雞肉,味道一般,倒是煮熟的鳄魚内皮口感柔韌,挺有嚼頭,鳄魚羹湯也挺好喝……
就在這時,屠睢的親衛也帶着一個與黑夫年齡相仿的軍吏過來了,軍吏遠遠便拜在地上:“下吏見過都尉、别部司馬!”
言語之中,帶着一絲北方口音,像是趙地的。
黑夫一瞧,正是他今日登船時,舉着斧刃劈砍鳄魚的黑瘦軍吏。
屠睢指着這軍吏道:“我便将這個五百主和幾艘艨艟、大翼留給司馬,别看他是我從北方帶來的,水性卻不比南人差,司馬就當他是自己的屬下,該罵就罵,該罰就罰!”
“多謝都尉割愛!”
這人雖然隻是五百主,但能出入屠睢大船,還親手為他宰鳄魚,應該是親信吧。
黑夫對這軍吏拱手道:“不知五百主如何稱呼?”
軍吏也知道之後幾個月可能要跟着黑夫混,便擡起頭,露出了笑:“下吏趙佗!”
第0296章
趙佗
“趙佗?趙地人?”
聽黑夫說,樓船之士有個五百主要帶着十來艘船加入他們的遠征軍,黑夫手下的幾個五百主們就來了精神,又一聽趙佗是趙國故土恒山郡人,黑夫的弟弟驚便問道:“莫非他跟趙國王室有關?”
他這三年在學室裡座弟子,不僅學到了律令,還長了不少見識。
黑夫做亭長時的好友,竟陵縣尉史安圃則搖頭道:“趙地叫趙某的,沒有一萬也有幾千,豈能個個都和王室有關,就算有關系,恐怕隔着老遠了,不然如何做到秦軍五百主。”
不過他倒是對一個北方恒山郡的趙人,是怎麼混到秦軍南方舟師這一點感到好奇。
黑夫道:“應是趙氏遠宗富室,他自己說,父母死于奸臣郭開之手,故對趙國并無留戀,秦軍破趙後,納粟得爵,屠都尉在漳、河建舟師,他便從屯長做起,數年時間升為五百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