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五國已滅,該打的仗也打完了,還能上哪攻伐立功呢?
他心裡如此想,嘴上卻對黑夫恭賀不止:“先君昭王十三年,白起為左庶長,将而擊韓之新城,黑夫如今的位置,可是武安君曾坐過的,你為将封侯之志,算是走出第一步了!”
是啊,黑夫心中也有些慨然,一年辛苦,數千裡奔波,換來的爵位分量的确不輕,但仍然隻是“下卿”的末席,他要走的路,還長着呢。
楊樛的賜爵還沒完,包括章邯在内,黑夫軍中衆軍吏,幾乎都有封賞。
章邯以征楚之戰擔任軍司空,修築壁壘,又為李由軍鋪路搭橋,戰後興建南昌城之功,總算從原先的公大夫升到了五大夫。
樓船五百主趙佗因解彭澤之圍,殺番陽君之功,也從大夫升為官大夫。
如今的番陽假尉利鹹,數次作為謀主建言立功,升為官大夫。
進入江西境内後,因為發生的戰鬥較少,東門豹無太多功績,爵位仍為官大夫,他現在被黑夫安排在廬陵鎮守。
其餘衆人裡,駐守上贛和厲門塞的小陶升為官大夫,共敖為大夫,季嬰為大夫,滿、安圃均為大夫。
有意思的是,餘幹吳申因為足夠識時務,主動納降,進貢幹越之劍,并派人來幫黑夫築南昌城,也被賜爵為大夫。
除了軍官們外,令人驚喜的是,底下的士兵,但凡為不更以下者,竟幾乎人人都有封賞,普遍增爵一級,這是他們先前未曾想到的,因為自打進入江西以來,大仗沒打幾場,大夥的斬首不太多,不曾想秦王如此慷慨,大概是要讓他們感受一下“天下大酺”的感覺?
衆人都在那歡天喜地的慶賀,隻有黑夫隐隐覺得,事情恐怕沒那麼簡單,這一次,秦王大方得有些過頭了。他手下三千人,以平均人增地一百畝算,也需要三十萬畝土地,南郡三分之一的公田就沒了。
果然,等衆軍吏士卒歡喜過後,楊樛又抛給了他們一個消息。
“南征三千将吏士卒所得爵位應增田地,均從江南地就近劃取,眼下駐守南昌者開南昌之地,駐番陽者開番陽之地,駐上贛者開上贛之地……”
……
此言一畢,黑夫和章邯立刻對視了一眼,實墉實壑,實畝實藉,秦王要讓兵卒們做的事,恰好被章邯言中了。
一時間,底下兩千名兵卒都沉寂了,他們面面相觑,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
還是共敖醒悟了過來,叫嚷起來:“這意思是,吾等不得歸家,要留在本地種田?”
衆人一愣,紛紛反應過來,如此一來,他們豈不是要同那些前幾日剛剛抵達這裡的贅婿、刑徒、隸臣妾一樣,要被強行遷移到南昌了!
他們辛苦十個月,盼星星盼月亮希望回歸故鄉,乍聞此詢,不由嘩然!
“吾等千辛萬苦,便得了這邊的泥沼荒地?”
“江南容易染疾,丈夫早夭啊!”
“大王他絕不會如此待吾等。”
“定是有奸臣在進讒言作祟!”
他們甚至将憤怒的目光投向了楊樛,這個白面的小郎官,難道是他在假傳大王之谕?
一股委屈和不滿在兵卒中醞釀,士兵們沒法淡定了,當共敖氣得扔了胄,大呼自己甯可不要土地,扔了爵位官服,光着身子也要回到故鄉時,達到了頂點……
楊樛的臉更白了,他才二十出頭,雖然出身顯赫,卻沒有見過這等場面,雖然做好了兵卒們有些抱怨的準備,但事情發生得如此之快,一時竟有些不知該如何是好,腳步虛浮,已經要被士卒們憤怒的目光逼退了。
好在,這時候,有一隻有力的手拍了拍他的後背,同時身旁響起了一聲猛喝。
“大膽!”
别部司馬開口了,上千洶湧如沸鼎的兵卒,霎時間噤若寒蟬!
黑夫面露愠色,目光掃過,包括桀骜不馴的共敖在内,所有人,都敬畏地垂下了頭,不敢直視他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