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排除從内史騰、李由處聽聞自己一些事迹後,秦王故意将他放到這個位置,想看看黑夫還有什麼本事。
“帝王心啊,真是琢磨不透,葉騰還囑咐我初來乍到,要多聽多看少說呢……”
黑夫暗自腹诽,但被安了這麼個職位,不說話是不可能了。
可要說什麼話呢?正值六王鹹伏其辜,天下大定的好日子,這時候跳出來,說些忤逆秦王,讓他掃興的話當然是不行的。
但拍馬屁的話,也要看怎麼拍,拿捏好輕重緩急,不然拍在馬腳上就好玩了。
比如說,剛剛發下來的這份诏書,雖然字數不多,但卻意味深長。政治名号是中國古代政治制度重要組成部分,因其本身承載有申明王朝正統,和寄托美好寓意等功用,故而受到重視,不是有句話麼,名不成則言不順,言不順則事不成。
定名号,俨然成了秦朝開始新政的起始,據黑夫所知,這也将成為兩千年帝制之始。
“左庶長若有所思,莫非是有想法了?”
就在黑夫考慮要不要填答案,以及如何填合适時,一旁有個叫王戊的議郎喊了黑夫兩聲,将他喊回過神來。
王戊乃丞相王绾的親戚,爵為五大夫,議郎十餘,均是散官,無人統轄,郎中令也不怎麼管他們,但此人卻常自命為議郎之首。
黑夫來了以後,爵位比王戊高,王戊便有些不舒服了,又有些看不起這個出身黔首,連氏都沒有的粗鄙卒伍能跻身議郎。
但他平日裡也不敢明着怼黑夫,時值秦王令議郎議帝号,他便故意将注意力指向黑夫,因為他料定了黑夫絕對想不出來。
果然,黑夫發現室内所有人都看向他時,便露出了鄉下人憨厚的笑:
“我出身行伍,識字不多,這些引經據典的事情,哪會有什麼想法。”
王戊嘴角微微翹起,目視其他議郎,意思很明顯:看,我說的沒錯,這鄉巴佬什麼都說不出來罷!
黑夫知道自己短時間内是沒辦法融入衆議郎中的,又說道:“諸君且在此議論,我去禦史府守藏室翻翻書,興許就能想到呢!”
說罷,他便起身拱手,告辭而出。
等他離開廳堂後,王戊更是輕蔑地說道:“士伍匹夫,平日裡不學無術,這時候翻書,是不是有些晚了?”
旁邊的人輕聲咳嗽,提醒這位來自山東的丞相親戚慎言,秦國最重軍功,所以大家平日裡縱然瞧不上黑夫的出身,卻不敢輕慢于他。
王戊自知失言,隻能暗歎了一聲秦國武夫盈朝,可縱然能以力并天下,難道還能一直如此不成?便繼續與衆人議起帝号來……
……
黑夫手握正确答案心中不慌,不急着出頭,離開了郎中令官署後,便慢悠悠地往隔壁的禦史府走去。
秦的制度不是一天之内建成的,在統一之前,丞相、禦史大夫,以及奉常、郎中令、衛尉、宗正、太仆、廷尉、典客、治粟内史、少府這九卿官署已俱備。
諸官署并不位于渭水北岸傳統意義上的“鹹陽城”内,而是位于渭南,後世西安一帶。
這并不奇怪,雖然秦孝公時,令商鞅在渭北鹹陽塬建渭城,築冀阙,作為新的國都,但經過百餘年變遷,鹹陽已經不再偏居一隅,而是同秦國疆土一樣,以飛快的速度擴張!
據說秦惠文王稱王後,便取岐、雍巨材,新作宮室,使鹹陽城的規模“南臨渭,北逾泾”,已經初具大國都城的規模。
到了秦昭襄王時,更不得了,市肆跨過渭河,擴張到了南岸,還在渭河上架設了橫橋,章台宮等離宮别館也陸續建成。
“鹹陽已不是一座城了。”黑夫想起了來到鹹陽後,新認識的那位朋友總結的話。
黑夫暗想:“若要用後世的詞語來形容現在的鹹陽,應該是首都圈,才足夠準确吧……”
你也可以這麼認為,渭南,就是鹹陽的雄安新區。
政府機構,也漸漸搬遷到這邊來了,比起略顯狹小的北宮,新建的章台宮更加威儀高大,遂取代鹹陽宮,成了秦國的政治中心,著名的“完璧歸趙”便是在此發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