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于工商而言,他們的生活本就是不穩定的遷徙狀态,所以反抗也沒有農夫那麼大。
從邯鄲到關中千裡迢迢,要走月餘時間,富戶可以駕駛牛馬車,中人之家則推着人力的辇。隸屬于他們的奴隸、仆役得以保留,被集中到一起,反綁着手走路。
這是為了防止他們逃跑,路途中也不乏有人試圖逃離,結果都被抓了回來,或被當場殺死,或直接判刑為隸臣,戴上了沉重的木鉗。
“判不判有何區别?反正吾等都是秦王的被反縛雙手的隸臣妾!”
另一個同是來自趙國的年輕鐵匠程鄭憤憤不平,一路上總在說抱怨的話。
卓鐵則隻是低聲讓程鄭慎言,自己默默地吃着幹糧,他何嘗沒有不滿,但他如今有了妻、子,凡事都要以她們安全為先。
“隻要能讓我一家人在一起,不管遷往何處都無所謂。”
他們跨過山河險阻,路過了人煙稠密的三川之地,過了昔日六國費勁氣力都無法攻陷的函谷關,一路來到了關中腹地,灞橋亭處,過了橋,就到鹹陽渭南了。
秦吏說,這是抵達終點“上林苑”前的最後一站,他們可以在這裡休息一夜,由當地官府送來糧食。
盡管被遷徙的人家境都不錯,也做好了充足的遠行準備,但在入關後,食物還是飛速耗盡了,從前日開始,他們這數千人,就必須接受秦國官府的周濟,吃的也差,有時候隻有粟粥,清寡如水。
可在遷虜們的口口相傳中,聽說今日送來的食物更加惡劣了,竟是野人農夫都不喜歡吃的麥……
“秦人是真将吾等當刑徒了!”
程鄭又爆發了,他一拳重重錘在地面上,與此同時,旁邊一位來自邯鄲的王氏富豪從馬車上站立,大聲問秦吏道:“上吏,我可否自行購買米糧食用?”
王富戶不缺錢,每次都可以通過給亭舍一點好處,要來更好的食物,今日便想故技重施。
和他一樣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他們不缺錢,黃金不會貶值,富戶遷到哪裡,都是富戶。
“不行。”
但今日,秦吏似乎有特别的任務,一定要讓遷虜們吃分發的食物,闆着臉拒絕了這一請求。
他同時一揮手,讓皂隸們扛着一籮筐食物來分發,移民們更絕望了,看那樣子,竟然不是勉強能下咽的麥粥,而是要嚼很久的麥飯?
程鄭已經漲紅了臉,忍耐到了極限,若非卓鐵死死拉住他,保不準要做什麼沖動的事。
而另一邊,那個王氏富戶也不忿于自己居然要和刑徒狗彘吃一樣的食物,覺得自己受了莫大侮辱,便指着灞橋說道:
“我就算是死了,餓死,從這跳下去,也不吃麥飯!”
說話間,王富戶大腹便便的肚子已咕咕直叫了。亭舍雖然可以收錢開小竈,但每次隻給做一人份的飯食,若是多做了,便是違律。
這時候,食物也分發到衆人這了,卓鐵拉着程鄭拿着木碗上前去,才發現不是麥飯,而是一塊塊麥黃色的餅狀物,像是金餅!有的上面還有烤焦的痕迹,入手生硬,輕輕捏了捏,外面的皮便裂開了,露出了裡面略軟的瓤……
“此物能吃?”
拿着三塊燒餅回到自家辇邊,卓鐵的妻子有些懷疑地看着它們,趙人和秦人血海深仇,總是不吝于用最大的惡意來揣測秦人的打算。
當年長平之戰,可是有四十多萬趙人被欺騙殺死啊。
“或是秦地的吃食罷,吾等當然沒見過。”
卓鐵倒是心大,苦笑道:“都到這了,秦人還能毒死吾等不成?”
妻子依然搖頭:“秦人粗鄙,能有什麼好吃食。”
“為了活命,難吃也得吃啊。”
卓鐵對妻、子笑了笑,示範性地重重地咬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