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去黑夫主要在南方作戰,乘戰車行進,騎馬的時候不是很多。但這次随皇帝西巡,既然已提出了開拓西北之策,在上邽縣停留的那段時間,他便提前讓人做了一樣新東西,就指望着出塞派得上用場呢……
于是,備馬時,等着看黑夫笑話的騎将羌璜等人卻赫然發現,黑夫讓自己的禦者桑木,在二人的馬背上加了一個物件。似是木頭所制,外包皮革,前後均高高凸起,中間低。它壓在馬鞯上,也通過胸帶、肚帶、鞧(qiū)帶三條帶子,牢牢固定在馬背上。
而這物件兩側,還各用皮帶垂着兩個平底的鐵制環形……
卻見黑夫扶着馬兒,踩着那鐵環,輕松跨上馬背,穩穩坐在那物件上。
在之後的騎行中,黑夫亦在馬背上穩如泰山,遇到險阻的地方,隴西騎吏自己都得雙腿夾緊馬身,同時用手緊緊地抓住馬鬃,才能防止從馬上摔下來。
可黑夫卻表現得輕松自如,如履平地,還有功夫東張西望,看看塞外風景,他的騎術,看上去竟不亞于隴西土生土長的戎狄……
“肯定是因為馬背上那物件。”
騎将們竊竊私語,但礙于面子,都沒有人過去詢問黑夫,直到上午渡過洮河後,在水邊休息時,李信才主動過來問了黑夫。
“這亦是馬鞍,就叫它高鞍罷!這樣可以坐得更穩。”黑夫也不藏私,大方地告訴了李信。
“而此物,則叫馬镫,騎行時讓腳有踩踏的地方,也不必死死夾着馬腹,下馬時兩腿酸軟了。”
黑夫畢竟也有過多年的戎馬經曆,有過去的基礎,加上屁股下有馬鞍,還踩着馬镫,腳下有底,騎馬當然能輕松不少。
“我騎術不似二三子一般娴熟,生怕摔下馬來出醜。”
他看了一眼跟在李信身後探頭探腦的隴西騎将騎吏們,笑道:“故隻能假于此物了。”
騎将羌璜才十八九歲年紀,是大上造羌瘣(lěi)之孫,他有些不服氣,起哄道:“吾等還以為右庶長騎術精湛呢,原來是靠了外物。”
黑夫還未說話,李信已狠狠瞪了羌璜一眼:“兵者詭道也,戰場上,能将敵人擊下馬便是勝利,不管是用弓箭還是絆馬索,還講究是不是靠自己的本領?若那樣的話,吾等為何要講究厚甲利刃,強弓勁弩?直接赤身裸體,手握雙拳去與敵軍搏擊不就行了?還不向右庶長賠罪!”
羌璜被訓了一通,隻能向黑夫賠罪,讷讷不敢再言,黑夫則感覺自己真的要對李信刮目相看了。
那個隻知道莽沖蠻幹的李信,已經死在了荊楚之地,眼前的這位,是勇銳之餘,還多了幾分沉穩睿智的李将軍……
黑夫知道這些隴西漢子的性格,也不以為忤,笑道:“李将軍說得對。荀子曾經說過,假輿馬者,非利足也,而緻千裡;假舟楫者,非能水也,而絕江河,君子生非異也,善假于物也。有了高鞍和馬镫,我這南方人駕馭起馬來,也不亞于自小與馬為伴的北人、戎狄!”
他看向李信:“而若是本就騎術精湛的人,有了這兩物,更将如虎添翼!”
“不愧是造出了麻紙的少府丞,難怪陛下說你常出奇思妙想。”
作為多年在邊關作戰的車騎将領,李信已意識到了高馬鞍、馬镫的好處,現在的他早不是那個目中無人的高傲少年了,聽出了黑夫言下之意,謙遜地請黑夫讓他試試。
李信讓人牽來自己心愛的白馬,将高馬鞍穩穩固定在馬背上,手指滑過馬鬃,那銀色的馬鬃,正好配上他銀色的頭發,有種悲涼的美感。
隻見他踩着馬镫,一躍而上!雙腳甚至都沒用力,手中缰繩甚至沒有抖動,白馬便立即有回應,順着主人的心意,嘶鳴着開步小跑起來。
洮水兩岸,是一大片開闊的草場,很方便駿馬馳騁。時值五月,綠草遍地,一直蔓延到了遠方的高崗,崗上綻放着一朵朵小黃花,在幹燥的烈風吹過時拼命晃動,密草石塊之間,頗有一些狐兔。
銀色的馬載着白發将軍,越過草地,跨上高崗。馬兒壯健捷疾,将軍容貌氣質超凡絕倫,有了高鞍和馬镫,更完全解放了雙手。
李信拿起背後的弓,抽出箭矢,馳騎彀射,幾乎每一次拉弓開弦,都有一隻狐兔死于箭下,引得千餘人高呼喝彩。
他仍不滿足,抽出劍來,開始做些高難度的馬上動作,前後、左右、周旋進退,極其靈活,讓人目眩神迷。
當速度到達最快時,人馬如同一體,已看不清虛實,銀鞍照白馬,飒沓如流星!
唯獨李信身後高高揚起的朱紅色大氅,仿佛是一對燃燒的翅膀!要帶着一人一馬,展翅而飛!
“果然是如虎添翼啊……”羌璜看得如癡如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