律令又規定:臣屬于秦的少數民族的人,對其主長不滿而想去夏的,不予準許。什麼叫“去夏”?想離開大秦屬境,稱為“去夏”。
這相當于限制了羌、戎屬邦之人遷徙的權力,你不願意臣服于豪酋,申請做秦的編戶齊民亦可,官府會安置你到别處,從一個雇農做起。但就是不能離境,若舉族遷徙,更視為反叛!會被當做群盜剿殺。
除了繳納牛羊馬匹作貢賦外,當戰争來臨時,羌、戎屬邦還必須出騎兵加入秦軍作戰。
其實羌璜家,也是北地郡的羌人臣邦君長,但已入秦四代人,語言飲食均被同化,他祖父羌瘣更率北地羌戎騎兵從軍,作為王翦副将,東征西讨,立下赫赫戰功,成為大上造。如今全家都已視自己的為秦人,而非羌人。
這麼一想,黑夫發現,秦朝築長城,除了防止境外戎狄内侵擾民外,還有羊圈籬笆的作用啊,必将境内戎狄畜而養之,使之與秦人長期為伍,從生戎變成熟戎,最終徹底同化。
“畢竟有父母雙方隻要有一個秦人,子女便是秦人的‘夏子’制度,随着移民通婚,秦人隻會越來越多,境内的羌戎翟人則越來越少啊……”他看着那些趕着牛羊,遠遠畏懼地看着秦軍的戎人,暗暗想道。
這個制度,早在多年前,黑夫就聽巴忠提及過了。目前看來,秦的同化政策是成功的,關西三郡駐軍裡,有大量秦化的戎人,他記得前世參觀兵馬俑時,也有好多有異族容貌特征的秦卒在展覽。
不過,在這長城之外的地方,羊圈籬笆沒圈過來,臣邦君長若想逃離秦的統治,應不算難吧?
“走?他們可不想走。”
黑夫發問後,羌璜指着芳草萋萋的洮河河谷道:“氐羌以射獵為事,但也畜養牛羊馬匹,種點谷子,塞外多山,不宜五谷,唯獨洮水沿岸,有些平坦的谷地,不但能種植五谷,還方便放牧牲畜,彼輩可不想離開這片豐饒之地,去河湟、羌中與更蠻橫的氐羌諸部争食。”
黑夫了然,從這裡開始,越往西,地勢越高,自然條件就越發惡劣,能養活的部衆就越少,而富饒的河西走廊,又被強大的月氏占據,四分五裂的羌戎小部落,根本不是對手。
與其去窮山惡水,還不如繼續留在這,給大秦當狗……
更何況,隴西郡還以貿易為餌,讓臣邦君長們更不舍得離開。
黑夫聽羌璜說,早在開春時,李信已派人在大河與離水交彙,一個叫“枹罕”的地方設置了哨所,并同意周邊未歸附的氐羌戎部可以在春夏時趕着牛羊,來枹罕貿易。
“所以後面才馱了不少布帛、鹽糖、糧食……”
黑夫明白了,也難怪李信極為贊同黑夫提出的“西拓”之策了,這本就是他一年多來在做的事,而且類似的事,秦人已經玩的很娴熟。
不多時,在一通頂禮膜拜後,知道李信不是帶着大軍出塞來“打柴”的,那個臣邦君長才松了口氣,指着他們稱之為“碌曲”的洮河發誓絕不叛秦後,還送了秦軍五頭牦牛勞軍……
……
是夜,在洮水西岸紮營休憩時,秦軍士卒架起篝火,宰殺後大塊大塊的牦牛肉串在木棍上,烤得七成熟,撒上帶來的青鹽,亦是一道美味。
一邊大快朵頤,黑夫也與李信也進行了一次深入的交流,主要是關于高鞍與馬镫。
“我雖是南人,隻打過步戰,但也聽說,秦軍選拔騎士的标準是,選取年齡在四十歲以下,身高在七尺五寸以上者。必身強力壯,行動敏捷迅速超過常人;能騎馬疾馳并在馬上挽弓射箭,能在前後、左右各個方向應戰自如,進退娴熟;能策馬越過溝塹,攀登丘陵,沖過險阻,橫渡大水。如此,方能在戰場上追逐強敵,以寡敵衆,這種人稱為武騎士!”
在沒有高鞍和馬镫的年代,騎士隻有更強化的訓練才能彌補,所以才有如此苛刻的标準。
“敢問将軍,此行數百騎中,能當得起‘武騎士’之名者,有多少?”
李信當然知道自己的手下人都是什麼水平,不假思索道:“不超過五十人,均為騎吏以上。”
秦軍制,五騎一長,十騎一吏,百騎一率,二百騎一将。而在冠絕天下的隴西騎兵裡,大概隻有十分之一是精銳的“武騎士”,其他人的騎術也不算差,至少要比黑夫好……
車兵也有類似的選拔标準,稱之為“武車士”,黑夫知道,趙高就是武車士出身,也是個武藝高強的家夥。
按這兩個标準算,黑夫再練五年也不夠格,成年後才學騎馬的南人,是永遠無法同少年時就在馬背上滾爬的北人相提并論的。與三歲騎羊,八歲騎馬,人人皆能挽強弓的胡兒,更沒法比了。
黑夫又問:“但若裝備高鞍馬镫,将軍以為,麾下有多少人能成武騎士?”
李信今天已感受過高鞍馬镫的便利了,高鞍讓他騎乘時更為舒适、穩固。馬镫則讓他雙腳像踩在地面上一般,不必再像過去一般,雙腿在馬腹的兩邊空蕩蕩地懸垂着,沒有任何支撐,要雙腿用力夾住猛烈颠跛的馬,才能保持自身的穩定。
雙手得以完全解放,過去做起來很困難的馳騎彀射,前後、左右、周旋進退,也容易了不少。
可以想象,若此物由他手下的騎從們使用,亦有相似的功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