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第3頁)

  最後,他跑到黑夫的車駕邊上,興奮地說道:“過去我隻在鄢縣見過郡守行春的儀仗,當時也沒覺得有什麼,但今日為郡尉行縣開道,當真覺得威風無比!”

  這位武士,卻是前年辭去“南昌假尉”一職,賦閑在家的共敖。他得知黑夫升為北地郡尉,便想辦法搞到傳符,跑來北地,說就算一粒糧食的報酬都沒有,也要做他幕僚門客!

  對不請自來的共敖,黑夫手下的長史陳平心有疑慮:“君好歹做過縣尉,卻辭官來做郡尉賓客,傳到有心人耳中,這算什麼?”

  共敖一直看陳平這個小白臉不太順眼,道:“我如今隻是白身,今年也不必服役,違反哪條律令了?”

  最後,黑夫思慮一番後,還是讓共敖做了自己的“門客”,其實就是保镖隊長。此子是南方人,在北方打仗派不上大用場,可他對黑夫的忠誠,卻是北地将吏無人能及的。

  更重要的是,黑夫雖然身在北地,卻沒有忘記,自己的根基,還是南郡三千子弟。而共敖,便是與他們密切聯絡的媒介,如此一想,共敖辭職,真是件莫大的好事。

  共敖來到北地郡沒幾天,黑夫便帶着他,以及長史陳平、親衛王圍、騎将義渠白狼等,外出行縣……

  在南郡時,黑夫曾随老丈人葉騰行縣,卷入了夷道巴人的叛亂。其實不光郡守,郡尉亦有以時巡行轄境的權力與義務,尤其是新官上任,更要盡快開展巡視。

  兵法雲:知彼知己者,百戰不殆。不知彼而知己,一勝一負;不知彼,不知己,每戰必殆。

  黑夫有北圖之志,但他也清楚地認識到,自己這次的敵人,可不是小打小鬧的戎人小部落,而是匈奴。

  即便這時候匈奴還在與月氏、東胡三足鼎立,并非完全體,但遊民民族全民皆兵,匈奴亦有引弓之士十萬,領地廣袤數千裡,不容小觑。

  所以,在動手之前,他首先必須先“知己”。

  去年秋天,黑夫來北地上任的時候,經過泥水邊的幾個縣,但隻是走馬觀花,未曾深入調查,所以這次,他決定花上個把月時間,好好轉一圈。

  秦朝不允許官員微服私訪——皇帝自己除外,所以黑夫少不得大張旗鼓上路。人數雖衆,但黑夫減少了沿途各縣的應酬,一月中旬從義渠城出發,一月下旬,便已拐上回中道,順着坦途,進入泾陽縣境内……

  遠遠聽到笙箫聲,看到儀仗過來,道上的行人車馬都得避讓,但也偶爾碰上有人跑到道中來,下拜告狀的。

  黑夫讓人将告狀的人攔下,問了問,原來是附近裡闾的居民。

  枯瘦的老農手持枯麥,哭訴道:“田吏明明說過,如有旱災、暴風雨、澇災、蝗蟲及其他蟲害等損傷了禾稼,都要報告受災頃數,官府可減免田租。前些天下冰雹,如嬰拳大小,打壞了不少抽穗的宿麥,吾等去鄉上請求減租,卻被趕了出來,田吏說隻管粟災,不管宿麥收成,還是要照常收租……”

  黑夫靜靜聽完以後,讓尉史過來,讓他将這個老農直接帶去泾陽縣獄,交給負責審案的縣丞、獄掾,讓泾陽縣按照律令自行審理。

  黑郡尉還對那老農解釋道:“此郡守、郡丞事也,我不該過問,老丈,你還是按照律令的程序上訴罷!”

  老農被帶走後,共敖有些失望:“我還以為郡尉會直接在田邊審案,然後派吾等去将貪官苛吏繩之以法呢。”

  陳平無語,這共敖好歹是做過縣尉的人,怎麼就這麼“目無王法”呢。

  他說道:“割雞焉用牛刀?郡尉這麼做,可比親自幹涉高明多了,泾陽縣見郡尉的尉史親自送這老農去自告,豈敢不秉公執法?”

  陳平的意見與黑夫相同,這些不是分内的事,一概不要管。郡守趙亥并不是葉騰那種文武雙全的強勢郡守。二人小心翼翼維持着職權的分界,黑夫不想讓趙亥不快,趙亥也不想臨退休,還得罪黑夫這個肩負皇帝使命的新貴……

  雙方就這樣謹慎共事,相忍為國,微妙的平衡,豈能被幾畝冰雹砸壞的宿麥破壞?

  道不同不相為謀,陳平和共敖有點相互看不上,接下來的行程裡,二人關心的事也各有不同。

  陳平在觀察路邊田地數量,暗暗計算,發現這是沿途諸縣土地最平坦,水利最好,農民也最勤奮的。

  “我聽說,泾陽隴口以西,皆為牧地,草肥水美,唯獨泾陽在其東,獨耕一縣,可給烏氏、朝那、蕭關軍食。北地安定,系于此也……”

  反過來,烏氏、朝那海量的牲畜,也為泾陽牛耕提供了助力,泾陽家家戶戶,要麼有牛,要麼有馬,春耕時節省了很多人力。

  “郡尉未來用兵于北方,泾陽、漆縣必為糧倉,屯田屯糧之事,今年便要立刻着手!”

  陳平心裡算盤打得噼裡啪啦,他如今雖距離宰天下還早,但幫黑夫宰一郡軍務糧秣,做起來也很有成就感。

  而共敖好武,看到的又是另一番光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