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章(第7頁)

  但當陳平拿出一塊鹽,或者更難得一見的一小粒紅糖作為禮物時,匈奴人不管男女老少,都換上了熱情的笑臉,任由陳平東看西看,甚至會極力邀請他去穹廬裡坐坐。

  陳平沒有拒絕他們的好意,他記得自己的使命:知己知彼,方能百戰不殆!他就是郡尉黑夫的眼睛、耳朵,所以他必須觀察匈奴人的每個細節,若有可能,還要試着學學他們的語言。

  這是本地“小且渠”的牧場,烏氏延替陳平安排的譯者也說不清且渠的原意,按照陳平的理解,大概和羌戎的“君長”差不多。

  陳平來到賀蘭山數日,這裡雖然隻是匈奴衆多駐牧地之一,但時值匈奴王子冒頓成婚,聚集在此的匈奴貴族可不少,所以陳平也總算理清楚了匈奴内部的各類名号:

  單于是匈奴部落的最高首領,集軍政大權于一身,由攣鞮氏世襲而成,究竟第一代單于是誰?匈奴人自己也說不清楚,反正匈奴已立國數十年,從陰山與河套一帶起家,逐漸壯大,如今是頭曼單于統治匈奴。

  單于之下,匈奴還有左右大當戶,左右骨都侯等,這些都是地位高的大貴族,可統領“萬騎”,小部落有部衆數千,君長稱當戶,更小的部落,就叫且渠、千長、百長、什長。

  如此一算,匈奴實行的是分封制,從單于至萬騎、當戶、且渠,都各自都有自己的封地屬民,作戰時期,要統領部隊跟随單于出征……

  既然是小貴族,匈奴小且渠家境不錯,光從穹廬外面,草地上晾曬的大量乳黃色幹酪就能看出來。

  這種奶制品的做法是:用羊奶或牛奶小火炖煮幾個時辰,直至變成糊狀,然後将其裝入容器,或者用手弄成塊狀,之後再放到太陽下曬幹。幾天之後,它便硬得像石頭一樣,儲藏一年半載不成問題。

  就陳平所見,幾個每個匈奴人的囊中,都放着幾塊幹酪,備以充饑解渴,可以加熱融化食用,也可以直接放進嘴裡,含上個把時辰,說話時,幾乎人人都有一股奶酸味。

  看到這一幕,陳平恍然大悟:“難怪烏氏倮曾言,風雨疲勞,饑渴不困,中國之人弗如匈奴也。其實并不匈奴人真的能耐饑渴,或許是因為他們食用幹酪、肉幹,便于攜帶,随時可以放進口中,當真是極妙的行軍幹糧……”

  遇上長途行軍、千裡奔襲,匈奴人是占有極大優勢的。

  不過陳平倒也不愁,因為他來之前,北地郡尉黑夫,已經從關中購置了不少麥面,打算鼓搗一種叫“鍋盔”的新型幹糧……

  陳平第一反應,就是問黑夫:“鍋是何物?”

  最後還是陳平之妻帶着他進了趟庖廚,指着黑夫家廚房裡的新炊具,陳平這才明白過來。

  思索間,陳平已被匈奴的小且渠請入穹廬。

  所謂穹廬,便是氈帳,其牆用柳條編織,羊皮氈布縫滿空隙,頂上中間隆起,四周下垂,形狀猶如天一般,所以名曰穹廬。

  這種居室不大,全家人擠在裡面,自然舒服不到哪去,能遮風擋雨而已,其優點是拆卸方便,移動便利。

  陳平又開始思索:“所以匈奴人才毋城郭常處耕田之業,逐水草而遷徙,将穹廬拆卸,放到牛車上,全家人騎上馬,趕着牛羊,吃着幹酪,便能去百裡、千裡之外。因為每年都反複如此,所以其行軍打仗拔營出發,也速度極快……”

  相比于中原軍隊一天才能走三十裡,再花兩個時辰安營紮寨,挖竈煮飯,匈奴人的習俗,真是天生适合作戰。

  匈奴小且渠不知道陳平在打什麼主意,熱情地讓他的妻、女将新鮮的熱奶送上來,匈奴人一般會在熱奶裡加些花馬池運來的鹽。不過這一次,陳平饋贈了其一斤紅糖,小且渠的妻女切了半兩放入熱奶裡,嘗試着品嘗一口後,小且渠眼前一亮,翹起大拇指大聲稱贊!

  換一種口味,對于匈奴貴族而言,也是不錯的體驗,紅糖在草原上也能賣出不錯的價錢。

  小且渠和陳平用各自聽不懂的語言交流時,剛切好的羊肉也已在帳内開煮了,陳平注意到,用的不是中原的鐵釜,隻是普通的四足陶鬲,這還算好的,一般牧民家,連陶器都有不起,而是以厚牛皮貯水而煮。

  羊肉裡除了鹽之外,不加任何作料——匈奴之地,不生五谷,香料也隻有大貴族才能用上,煮熟的羊肉塊會被均勻地分解,然後分發給家人和客人。

  作為客人,陳平被分到了最好的食物:羊眼,雖然有些抗拒,但他還是笑吟吟地将其放進嘴裡,嘗起來有點耐嚼,像軟骨一樣。

  小且渠的幾個妻子、兒女都聚集到了帳中,這時候陳平發現,小且渠坐于主席,自己作為客人,位于其下首,他對面則是小且渠快成年的兒子,之後是其他的妻、子。

  唯獨最末席,距離食物最遠,距離門口最近的地方,坐着一位頭發花白的老婦,全程都小心翼翼地吃着一點遞過來的殘奶冷炙。

  “此乃何人?”陳平偏頭,用夏言問譯者。

  譯者道:“是小且渠之母。”

  “後母?”

  “不,是親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