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可苦了九江郡守,他的轄區,郡府壽春在淮水邊,最南的上贛縣卻在五嶺以北,光一個來回就得三四個月,還在江南染疾,差點就病死在路上。郡守回到壽春後痛定思痛,以自己的真實經曆向秦始皇上奏疏,說九江郡必須一分為二,否則根本管不下來!
于是才有了今年的分郡,除了從九江郡分出豫章郡,治所南昌城,管轄七縣外,還從南郡分出了衡山郡,從會稽郡分出了鄣郡。
“衡山郡治所在哪,轄哪幾個縣?”
黑夫在鄣郡、會稽沒有利益,對豫章郡則熟得不能再熟,亦對單獨設郡早有預料,所以他唯一關切的,是老家安陸沒被劃出南郡之外吧?
“衡山郡治所為邾縣。”
陳平道:“下轄地域,乃是郡尉數年前與李由将軍所奪的鄂地等處,安陸仍屬南郡。”
黑夫這下知道了,邾縣,便是他曾經目睹秦楚舟師交戰于長江的地方,鄂地,則是後世的武漢。這片地區先由南郡代管,如今才重新設郡。
想想也是好笑,秦一統時,之所以設了三十六郡,不是因為别的,是因為秦始皇在燕齊陰陽家的慫恿下,想要湊出大吉大利的“六六之數”,畢竟他已規定:“數以六為紀,符、法冠皆六寸,而輿六尺,六尺為步,乘六馬……”,再湊個三十六郡出來也不足為奇。
這種湊出來的郡數,在一些地方當然不方便治理,所以才有了今日分郡。
黑夫惡意的揣測道:“陛下大概是眼看開疆拓土在即,三十六郡怎麼也湊不齊了,便索性分出來幾郡,等打下朔方、河西,甚至等一會囊括嶺南百越後,湊個四十二郡、四十八郡出來?”
反正對秦始皇這種迷信的強迫症來說,秦最終的郡數,必須得是六的倍數。
他便不再關切此事,隻是讓陳平将衡山、豫章兩郡長吏的籍貫、來曆打聽清楚,以後或許要打交道。
如此一來,殷通忽然對黑夫阿谀親近的原因便找到了,豫章的縣尉們,多為黑夫舊部。在殷通看來,跟黑夫拉近了關系,到了地方,施政的阻力也能小些。
“那殷通當然得讨好郡尉了!”
共敖聽說殷通要去豫章做官,便口直心快地說道:“豫章哪個縣沒有郡尉的部屬鄉黨?不客氣地說,這新設的豫章郡,就跟郡尉家後院一樣!去主人家後院,豈能不先打聲招呼?”
此言一出,陳平立刻看了黑夫一眼。
卻見黑夫皺起了眉,看了看周圍的仆役,都是自家人,便揮手讓他們散去後,隻留下陳平、共敖,又在門廊下壓低聲音斥責共敖道:
“亂說什麼!類似的話,休得再提及!”
言罷便扔下一臉懵逼的共敖,徑自去内院看妻子。
共敖自知失言,但又見陳平在一旁似笑非笑,以為他幸災樂禍,便怒從心起,正要揮袖而去,卻不料陳平卻拉住了,低聲道:
“共兄之言,平深以為然,豫章,的确是郡尉的後院!”
……
共敖奇異地看着陳平,二人作為黑夫文武幕僚之首,一直不太和睦,這還是陳平第一次認可共敖的話,今天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但陳平是聰明人,點到為止,沒有往下再談此事,隻不過,他心裡卻計較開了……
“我本陽武窮士,幸得郡尉賞識,讓我來做門客,如此才有機會一展腹中才學,于我有知己之恩也。”
他默然拐進一牆之隔的家中,看着妻子穿着厚實,在暖和的炕屋中抱着兒子,輕哼着魏地歌謠,陳平露出了一絲笑,沒有打攪她,而是到了書房。
“郡尉使我得祿米兩百石,食有肉,出有車。妻子食嘉柔,居廣廈,夏有冰,冬有炕,不可謂不厚。”
“故為人私臣者,不可不為主君謀!”
陳平作為魏人,魏地養客成風,遠有信陵君,近有張耳。故魏人比較認可主君門客的關系,忠君愛國的想法反倒鮮少。
他如今身為黑夫幕僚長史,而不是正式的秦吏,所以自己在給誰打工,陳平分得很清楚。
“馮谖曾言于孟嘗君曰,狡兔有三窟,方可高枕而卧,今郡尉有幾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