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第3頁)

  監軍,要麼是君之寵臣,監隴西軍蒙毅便屬于這種,要麼是國之所尊,監上郡軍的廷尉李斯如是焉,也有章邯這類實幹派,順便管管鋪橋修路。

  安排公子做監軍,也不是沒有,但黑夫一點也不想要公子扶蘇去北地郡做監軍!

  因為他不願被早早卷進奪嫡之争的深水裡,甯可在岸上默不作聲地先旁觀一陣。

  但事與願違,皇帝命令已下,不得不從。

  帝王之心,真是難以預料,黑夫甚至都不知道,皇帝這麼做,到底是真心想要培養扶蘇,還是故意要讓自己多承受些壓力。

  黑夫最近已經有些鋒芒太盛,被妻子勸說要低調些,不然休說同僚将領,連朝堂大佬也要忌憚他了。誰知道,眼下又被安排了公子扶蘇,未來帝國最可能的繼承者做監軍……

  這不是故意要将他推到風口浪尖上麼!

  黑夫可以預見,這場戰争裡,無數目光都會投向北地,盯着他和扶蘇的一舉一動。事後不論怎樣,黑夫身上,都會被打上“扶蘇”的标簽,很難甩脫。

  共事,有時候也是一種政治印記。

  事到如今黑夫隻能這樣安慰自己:“幸好皇帝隻讓扶蘇做我的監軍,而不是主将、副将……”

  黑夫想起了自己讀過《左傳》裡的一個故事。

  晉獻公派遣太子申生進攻東山臯落氏,大臣裡克進谏說:“大子,是奉事宗廟祭祀、社稷大祭和早晚照看國君飲食的人,所以叫做冢子。國君外出就守護國家,如果有别人守護就跟随國君。跟随在外叫做撫軍,守護在内叫做監國,這是古代的制度。”

  總之,國君的大兒子不能帶領軍隊,且出征在外,容易發生不測。一旦某位公子被主君安排領軍為将,出征在外,基本就意味着,他與君位無緣了。

  監軍倒還好,屬于公子可以擔當的“撫軍”,隻是臨時差遣,且監軍不幹涉軍務,隻管監督,避免了争吵和請示的尴尬。

  “如今為時尚早,未來已經改變,一切都是未知,眼下隻能見招拆招了。再說了,也并非全是壞事,與扶蘇相處,能觀其言察其形,搞清楚他是怎樣的一位公子……”

  打定主意後,到了是夜,黑夫正欲拎着瓶酒,去找同僚将領裡,唯一能算朋友的李信聊聊,卻不料,谒者也來告知,皇帝召他谒見……

  黑夫連忙跟着谒者前往,入内後,秦始皇還是老樣子,看着永遠讀不完的奏疏,隻是從過去沉重的竹簡,變成了輕盈的紙片——皇帝允許地方上紙簡并用,但上書給朝廷的文書,一定要用紙!至于不用紙的,你是存心想累壞皇帝陛下麼?

  這也是地方上推行紙張最大的動力。

  本以為,秦始皇會聊聊讓公子扶蘇去北地軍監軍一事,豈料一照面,他就問了黑夫一個極其尖銳的問題!

  秦始皇擡起眼,點着奏疏裡的一句話皺眉道:

  “各郡均獻上所織毛衣。隴西毛衣曰‘織皮’,上郡、代北毛衣曰‘氈衣’。然北地郡烏氏所獻毛衣,卻叫‘恒源祥’,烏氏倮說是你取的名,此何意也?”

  ……

  黑夫決定,以後再也不胡亂玩梗自娛了。

  但現如今,他隻能開始當場編造起這三個字的意義來,好容易才搪塞過去。

  “恒者,久也;源者,泉本也;祥者,福也,從示羊聲。此三字相合,寓意毛衣潔淨無味如活水之源,能夠恒久穿着而不爛,且衣者有福也……”

  黑夫也是佩服自己,一通鬼扯,聽上去還似有幾分道理!

  雖然秦始皇将信将疑,但隻當是黑夫出身卑賤,雖然後天勤奮學習,但常出一些上層人士理解不了的俚語歪句,也不以為怪。便順着此事,說起各郡籌備的戰争物資來。

  和過去不同,此番在北方作戰,毛衣成了新的戰略儲備,烏氏倮形容說,胡貉之地,積陰之處也,木皮三寸,冰厚六尺,必須食肉而飲酪,并披上鳥獸的厚皮毛,方能禦寒。中國之人在春夏去還行,若在當地越冬,不能适應其水土,恐怕會十死三四……

  雖然預定的開戰日期是春末夏初,但此戰要進攻的地域廣闊,若不能一鼓作氣結束戰争,可能會拖到明年,縱然占領了北假、河南,也要留大量兵卒戍守,他們的過冬問題,不能不加以考慮。

  皮裘太貴,于是,毛衣就成了最好的選擇。如今,非但是隴西郡,其餘幾個邊郡都引入了羌羊,利用少府研制的技術,開始飼養剪毛織布,去年,隴西産3000件,北地産1000件,上郡、代北各500件。

  産量比前年翻了兩倍,但秦始皇仍覺得太慢了,于是各郡都在拼命想辦法,提高産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