匈奴人的馬具,比起中原更為簡陋,在匈奴牧民眼裡,襲擊者高高的馬鞍,被說成是“放在馬背上的胡床”,腳上踩踏的馬镫,則被說成“套在馬身上的靴”,聽上去十分離奇。
可惜秦軍來去如飛,連屍體都沒留下一具,須蔔盛沒見到實物,隻能空口無憑地向頭曼單于描述,反而有些像是在為自己的失利找借口。
“鞠太傅,中原有大當戶描述的馬具麼?”
單于看向鞠武,老鞠武茫然搖頭,别說他們燕國,連最擅長騎兵的趙國,也沒有。
于是頭曼單于不以為然,須蔔盛還欲再言,卻被單于阻止道:“大當戶,勿要與秦人交戰了數次,就被吓破了膽子!”
須蔔盛連忙閉嘴。
頭曼收起怒容,說道:“獵手會給獵犬三次機會,第一次第二次放跑獵物,都可以被原諒,隻要第三次時,獵犬能死死咬住狐兔,交給主人!”
須蔔盛知道,他就是單于的獵犬,花馬池、老虎山,他已經連續失利兩次。
頭曼單于指着秦軍陣列右方的騎兵道:“我聽說,去年,正是那個騎将滅了河畔數個部落,剮掉了他們的眼睛,他叫什麼?”
“李信。”
鞠武報出了那秦将的姓名,他永遠忘不了,多年前,正是李信,擊潰了燕國的車騎部隊,又将千騎追逐燕王、太子至衍水,那一戰,打得燕國喪膽。
而今若能讓他死于此,也算是為慘死衍水的上萬燕人複仇了!
頭曼單于點了點頭,他打算,由本部四個萬騎将所率的大軍,同秦軍的車陣步卒對抗,而讓須蔔盛帶着萬餘騎從,去攻擊那支秦軍車騎。
“李信他是賀蘭匈奴部的仇人,這個仇,當由賀蘭人自己去報!大當戶,這便是我要的獵物!上一次放跑的狐兔,此次要你親自咬斷其脖子!”
“須蔔家,會多出一個叫‘信’的兒子!我不會再讓大單于失望!”
匈奴勇士與一人決戰時,總要先獲知其名,又常以擊敗勇士的名,作為自己兒子的命名。
大當戶手重重敲在自己胸膛,而後上馬離開,去指揮剛渡河過來,還濕漉漉的手下們準備擊敵。
想到他之前所說的奇怪馬具,鞠武擔憂地說道:“李信是秦國最擅長使用車騎的将領,大單于,還是要小心些。”
“最擅長騎馬的秦卒,也隻相當于匈奴的騎羊射兔小兒。”
頭曼單于卻不屑一顧,秦人的兵器甲胄是精良,其車陣也無懈可擊,但車騎嘛,呵呵,上郡三千車騎,在匈奴騎兵的進攻下,毫無還手之力,過去幾次小戰,也常出現上百秦騎圍攻數十匈奴人卻反被擊敗的情況。
他輕蔑一笑:“秦将這是膨脹了,他們躲在車後還行,正面騎戰,豈會是匈奴的對手?對了,正面指揮這支秦軍的秦将,又叫何名?”
鞠武是了解過一些關于秦軍邊将之事的,再怎麼封鎖邊境,代北那邊,總有對秦不滿,渴望複國的燕趙豪俠與他暗中溝通,而那些人,甚至能從鹹陽打聽到幾個月前的消息。
他眯起眼,看着秦軍陣中那面“尉”字大旗,遲疑地說道:“或許是北地郡尉,被秦皇帝賜氏尉的黑夫。”
黑夫兩字,翻譯成匈奴語,發音就成了“哈日”。
鞠武道:“聽說其面黑,是個哈日·胡恩,又被秦皇帝信重,說他是自己的獵犬,也就是哈日·鬧海。”
哈日·胡恩,是黑人的意思,哈日·鬧海,則是黑狗。
頭曼單于倒是不嫌棄,反而覺得,此名極佳,朗朗上口。并且在匈奴語言中,“黑、白”兩詞,都是多義,“哈日”除了黑色外,還有龐大、威嚴的意思,就好像他們每到夜晚,仰望的黑色蒼天……
于是頭曼開心地說道:“好,這一戰滅了秦軍,殺了那哈日·胡恩,割下他的頭顱做飲器後,我也會将兒子的名,改成哈日。”
頭曼所說的兒子,便是他最心愛的阏氏所生,欲立為太子的幼子……
“待再過多年,我死之後,他便是天所立、日月所生的‘哈日單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