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2章(第5頁)

  扶蘇搖頭:“真是可惡又可悲。”

  但随即他又無奈地說道:“秦雖定不孝之罪,但民間風氣也不佳,秦人家庭富有,兒子長大後就分家單過;家庭貧窮,兒子長大後就入贅他家。借給父親一柄耕具,會流露出恩賜的表情;母親拿了簸箕笤帚,就站在那裡斥責。給孩子哺乳,不回避公公;媳婦與婆婆不睦,就反唇相譏。”

  “輕忽簡慢自己的父母,這種行為若放任下去,與匈奴已沒多少區别。”

  秦國家中有兩個男丁而不分家者,田賦加倍征收,結果導緻大家庭消亡,小農家庭大量出現。分了家自然就疏遠了,稅重地貧,各家隻夠果腹和贍養孩子,養老就常常相互推托,像黑夫他們家這種相親相愛的實在不多。

  将孝道寫入秦律,也是強迫這些貧弱的小家庭,重新承擔起養老責任的一種手段。

  不然能怎樣?還能指望國家幫你養老?這是後世都做不到的事情,從“隻生一個好,國家幫養老”到“養老不能全靠政府”,到頭來,還是得靠自己,沒法指望他人。

  言罷扶蘇朝黑夫拱手:“秦有不孝之罪,而無養老之義,這實在是一大缺失。倒是尉将軍在北地郡開設榮軍院,使孤寡老兵入住撫養,真乃一項善政,此政當在内地郡縣推廣!”

  “苗頭不對啊。”

  黑夫暗道,這位公子,對秦朝的“以法治孝”似乎有很大意見,不過,這種社會問題,也不能怪律令秦法吧,哪朝哪代都一樣,人性之惡啊。

  事關國政律令,黑夫不能與扶蘇深入探讨,于是便咳嗽一聲,跳過這個話題,說起了與他們更息息相關的事情。

  “我與李将軍不過是大軍偏師,便打得匈奴棄地而逃,月氏王看在眼裡,已然膽寒。他很想與秦通使講和,縱為大秦屬國,向陛下稱臣也心甘情願,先前已答應殺冒頓獻首,如今冒頓已自立單于,月氏王又派使者向烏氏延說明原委,還答應派遣一個兒子到賀蘭來,随吾等一同去鹹陽朝見陛下……”

  扶蘇颔首:“荒服來朝,此乃大事。”

  秦始皇素來不喜歡收朝貢國,頂多是先吞并,又在郡下面設“屬國”,實際上隻相當于小土司。

  但月氏則不同,此乃西方大邦,自從周代以後,再未入朝過中原,皇帝應該也會高興吧。

  黑夫道:“月氏王還答應了一件事,從明年春天起,開放河西,讓秦商可直通西域,暢通無阻,他還将先前扣押的秦商,全部送回……”

  一年半前,黑夫說服烏氏倮,以尋找西王母邦為名,嘗試打通“玉石之路”,去西域進行探索。烏氏倮便派了一支商隊,繞道隴西、羌地,走湟中,沿着柴達木盆地向西北行。

  商賈們一路賄賂羌人豪酋,招募向導,倒是沒被為難,最後走了幾個月,才從祁連山口,到了名為“烏孫”的國度,位置大概在後世的敦煌一帶,烏孫人口十萬,和匈奴一樣,是遊牧行國。

  他們在烏孫過冬,今年開春,本來還想繼續向西,去烏孫人口中的“樓蘭”看看,但恰逢月氏進攻掠奪烏孫,這群秦商被擒獲,已被帶回昭武城,扣留了大半年。

  恰逢秦已發動了對匈奴的戰争,月氏在旁觀望,見秦如此強大,擊匈奴如摧枯拉朽,便不敢殺害那些商人使者,這次也一并送回,還附贈了不少牛羊禮物……

  月氏人口不過二十多萬,控弦之士數萬,而且是半定居的民族,沒有匈奴那樣的縱深,不想招來秦朝大軍的征伐,哪怕冒頓說的再好聽,月氏王都不願意和秦交兵,轉頭就把冒頓賣了,想藉此讨好秦朝。

  “西域若能不戰而通,倒是一件好事。”扶蘇對秦始皇尋仙求長生,是有些微詞的,在他看來,能和平解決的事情,就不必訴之武力。

  “假道于人,畢竟不可靠。”

  黑夫卻搖頭道:“那些商賈帶回來的,不止是烏孫、樓蘭等邦的情形,還打聽到一事,原來從烏孫,有道路直通居延澤,從居延澤越流沙大漠,又有道路至賀蘭,河套!”

  “對此,我有一個計劃。”

  扶蘇颔首:“将軍請說。”

  黑夫道:“冒頓此人,能獻妻贈馬以求容身,極其隐忍,又弑殺親父,實乃狼子野心。其行徑頗似勾踐,若不除去,任由其統禦匈奴,恐成隐患。”

  “不如再發兵襲擊居延澤,一來消滅匈奴殘部,以絕後患;二來也可在居延澤設立哨所、商站,使中原多一條不必假道河西,便能去往西域的道路。”

  兩個理由,前一個更為重要。

  出于對冒頓弑父行徑的嫌惡,扶蘇倒是沒有太多異議,但又道:

  “冒頓尚有部衆萬騎,而居延澤又在千裡之外,相隔流沙大漠,先前幾番大戰,馬匹多死亡,眼下即将入冬,兵卒難行,轉輸困難,恐怕損耗太大……”

  這次進攻匈奴,秦軍損失最大的不是兵卒,而是戰馬,它們可比人嬌貴多了,數年在邊郡積蓄的馬匹,消耗大半。幸好搶了不少匈奴馬,不然秦軍的騎兵又要等好幾年,才能配齊一人雙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