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第9頁)

  但冰封的渡口亭驿處,仍然能看到黑壓壓的一群官吏,正翹首而盼,見車隊抵達,連忙隔着河作揖,又小心翼翼地渡過河,過來拜見黑夫。

  時值臘月下旬,一年裡最冷的日子,河流已經冰封凍住,無法行船,黑夫瞧見,過來的幾個官吏,居然是讓人背着渡過冰面的……

  他微微皺眉,但等其上岸後,也就不見怪了,奉上官印,自稱淳于縣令的人,已經五十多歲,一把長須。

  唉,在秦朝,這算是半截身子入土的人了,體諒體諒吧。

  淳于縣令倒是驚訝于黑夫的年輕,躊躇不敢輕易下拜。

  黑夫讓陳平檢查了對方官印,同時也将表明己方身份的符節給他們過目,确認彼此身份後,才颔首道:“淳于縣令,聽你的口音,是渭南人罷?”

  淳于縣令這才相信眼前的小年輕,就是自己的頂頭上司,忙不疊地作揖道:“郡君怎知下吏正是渭南人?”

  黑夫道:“我數年前奉陛下命,在渭南造紙,住過一段時間,故而知曉。”

  接着淳于縣令解釋說,馬車載人的話可能太重,得卸下人才能安全渡河,他們可以讓人過來背郡守過去。

  奉命來背人的是幾個皮膚黝黑的背夫小卒,大概是當地人,他們紮着椎髻,衣裳單薄,抿着嘴,看黑夫的目光好奇又畏懼,但一旦黑夫看過來,便拘謹地移開了眼睛。

  “不必了。”

  黑夫卻拒絕了,笑道:“我年紀尚壯,七尺男兒,塞外風雪沙漠也如履平地,何況是一條冰凍河流?既然冰厚能行人,走過去便是。”

  他可記得,後世也有一些官員去下鄉時,途徑水淹路面、小河都要當地人背着渡過,被拍了照片傳到網上,遂成醜聞,實在是有些難看。淳于縣令畢竟年紀大了,他可不想這樣。

  這下,淳于縣令也不好讓人背了,隻能硬着頭皮,讓本地人在前引路,他們是當地渡口小吏、漁民,常年混迹河上,對入冬後濰水的厚薄了如指掌,一邊走,還用木棍探索冰面厚實程度,隻有他們揮手,後面的人才能跟上。

  踏足冰凍的河面,淳于縣令的鞋履有些打滑,且凍得直哆嗦,見旁邊的黑夫及部衆卻如履平地,腳上鞋履怪異,不由驚奇。

  黑夫解釋道:“北地、賀蘭比膠東更冷,九月飛雪,四九天時大河淩汛,開春始解,沒少在冰凍的河流上往來。故讓工匠做了這雪地靴,羊皮包裹,極其暖和,靴底再刻上紋路,便不打滑了。”

  “原來如此。”

  淳于縣令打量着來客們身上的羊毛衣,頭頂的狗皮帽,加上雪地靴,這就是黑夫鼓搗出的北地冬日三件套,這已經成了北地将吏的标配。

  走到河心時,每走一步,似乎都能聽到腳下傳來茲茲的開裂聲,讓人心驚。

  他們的速度放得更慢,黑夫看向這條寬兩百餘步的大河:“這濰水,每年都會凍住麼?”

  淳于縣令道:“下吏來此為官數載,幾乎每隔一年凍住一次,臘月中旬冰封,季春上旬解凍,今年的冬天,比往常冷啊。”

  黑夫心道:“才半個多月,看來凍的不太結實……難怪不能行車馬。”

  淳于縣令心倒是很大:“有本地漁父帶路,郡君放心,方才背負下吏過河,不是什麼事都沒有?”

  這說話時,面前探路的當地人卻停了下來,大聲用膠東方言說着什麼。

  黑夫注意到,淳于縣令來此數載,卻在當地人說話時,依然面無表情,竟需要小吏轉譯,不由心裡對此人評價更低了幾分。

  “郡君,探路的人說,先前過的地方冰面有些開裂,不安全,要往右邊挪挪。”

  于是隊伍偏向右方,又走了二十餘步,卻是共敖大聲喊了停!

  淳于縣令不明所以,黑夫卻嚴肅起來,他們的最前方十步外,是三名本地人。其後五步,則是共敖和四名門客護衛,此刻共敖已經拔出了腰間的劍,大聲請黑夫退後,同時質問前方的人道:

  “這冰面,怎麼越來越薄,乃公好歹也是在塞北冰雪裡打過滾的,你欺我不知?”

  前方三個當地人對視了一眼,明白自己露餡了,他們也豁出去了,慌忙舉着棍棒,朝共敖等人沖來,但目标,卻是其身後的黑夫!

  三人口中大喊着陌生的膠東話,但這一次,黑夫覺得,自己聽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