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法就是律法,教則是教化,分開很容易懂,可一旦連到一起,就讓人琢磨不透了。
“述政文書抄下來了麼?”田角急促地問道。
“讓人抄下來了。”
田間将手中的簡牍奉上——膠東多竹木,有秦人官府色彩的紙張,不被豪強儒生喜愛。
卻見這簡牍上,第一行就寫道:“法者,天下之儀也。所以決疑而明是非也,百姓所懸命也。”
田間勇武少文,對此不明所以,但在稷下遊曆過的田角卻沉吟片刻後到:“是管夷吾的話……”
這倒是少見,一個秦吏,居然會以齊人管仲的話,作為政令開篇?不過,田角聯想到前幾年在臨淄修的“靖邊祠”,裡面祭主便是管仲,聽說即墨也要開修了。
“拜晏嬰,祭管仲,這位黑夫郡守,真是來者不善啊。”田角大搖其頭。
他接着往下看:“管子又言,凡牧民者,使士無邪行,女無淫事。士無邪行,教也;女無淫事,訓也。教訓成俗,而刑法省,數也!”
“本郡守初至膠東,卻聞膠東士多邪行,常以任俠亂禁,豪長不知律令,孩童不識陛下,卻诽謗秦法苛刻。古人雲,不教而殺謂之虐,本吏不欲擅殺,必先效管子之言,以秦吏為師,以律法教化士人,推移至百姓,使萬民鄉風,以省刑罰也。”
上面是借管仲的話,減少齊地士人的排斥心理,同時假惺惺地宣布自己是和善的人,相信教化的力量,不會濫行刑罰,下面才是這條政令的主體:
黑夫宣布,從一月起,将在即墨開設吏學、小學兩個學室!
吏學選擇性征辟豪長子弟年滿十六歲者入學,分兩個班。
乙班學習秦言、秦篆,半年通過秦言、秦篆考試者,升入甲班,未通過者繼續留級補考。甲班學習秦律半年,粗通律令者,可在官府為吏。
吏學其實就是青年幹部速成班,官府選誰,誰就要送子弟來,顯然是給晏、國、高、鮑、呂等姜齊舊族開的後門。以希望他們一年半載後,能成為佐吏,協助官府控制鄉裡。
但小學就不一樣了,所有即墨的大族、豪貴,皆要将八歲以上男孩送至學堂,學習秦字、秦言,違令者嚴懲!
不管是小學還是吏學,除了法律、語言課外,還有一門公共課,每月初一十五,在新建的靖邊祠,在管仲塑像前上課,此課面向全社會公開,以秦、東齊雙語進行宣講。
黑夫郡守将親自出馬,編訂教材,讓願意與官府合作的儒生,向孩子們宣揚一些重要的事:
比如姜齊的悠久曆史,與秦國的友好關系,數代聯姻,惺惺相惜,以及被田齊篡位,君臣遭虐殺放逐的悲慘經曆。
還有,每個膠東人該牢記于心的核心價值觀:
“諸夏同祖,秦齊一家,東西共榮!!”
第0479章
民無信不立
即墨古為萊夷之地,被齊國征服後,漸漸移民同化,建立了城垣。
田齊時代,即墨非常繁榮,巍然屹立在齊國的東方,即墨大夫田種首讓這裡變得富饒,田單借此一座孤城,力敵強燕數年,最後巧用火牛陣大破燕軍,光複齊國,又讓即墨人多了幾分骨氣和驕傲。
現如今,秦吏和秦軍搬進了即墨,他們占據了昔日即墨大夫的府邸,将此處當做了辦公場所。還于三年前增修了城牆,讓整個官寺區,成了即墨的城中城,即墨人稱之為“秦城”。
一月初二這天,新來的郡守黑夫就站在秦城高兩丈的牆垣上,他拍了拍夯土牆,望着外郭的人群,以及内城門如臨大敵的兵卒,看向一旁的郡丞:
“将官寺修成堡壘,外築城牆,使郡兵環衛如臨大敵,這是誰的主意?”
膠東郡丞有一個黑夫也不認識的名,叫司馬橺(xiàn),據說是秦國名臣司馬錯後代,他說道:
“城垣是郡尉提議修的,即墨人對秦不善,郡尉恐一旦生變,彼輩會圍攻官寺,便使人築内城,好讓郡城能堅持到郡尉來援……”
在秦朝,郡守和郡尉的駐地不一定重合,黑夫駐即墨,郡尉則在賊寇、輕俠出沒頻繁的黃縣。黃縣在膠東北部,臨海,與南部隔着丘陵山脈,得繞一大圈才能抵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