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缟知道,自己小命捏在郡守手中,是殺是繞全憑一句話,連忙道:“郡守盡管吩咐。”
黑夫說道:“我欲邀夜邑田氏的宗主田洸,在平度見一面。”
平度是夜邑的一個鄉,距離下密不遠。那裡近來出了一樁大事,黑夫令人在全郡尋找礦藏,雖然黃縣曲成發現了一個金礦,但地處深山,難以開采。
而平度也找到了一個礦,雖然沒有曲成的大,但礦脈較淺,容易挖掘,所以打算在平度設“黃金采”。
黑夫道:“夜邑畢竟曾是田氏領地,平度開礦一事,組織人手等事,需田洸父子協助,邀他們在那相會,便是為了商議此事。”
周缟了然,這大概就是郡守說的“變通”,唉,看來他來了半年後,也終于發現,不依靠當地大族,是無法統治地方的。
但周缟又弱弱地說道:“田洸為人謹慎,輕易不離夜邑……”
黑夫冷笑:“我畢竟是郡守,難道還要屈尊去夜邑登門拜訪他不成?選平度而不選即墨,已經給足田洸面子了!取信來,我說,你寫!”
讓周缟寫了信後,黑夫一踱步,覺得如此還不足以取信于田洸,騙不來此人,便道:
“對了,再在信中,替我向夜邑田氏提及一事。”
黑夫正色道:“本郡守有侄名尉陽,年方十六,聽聞田洸有女,年方十四,我欲替他向田氏求親,納彩迎娶,以為正妻,兩家永以為好也!”
第0495章
虎女焉能嫁犬子!
“堂堂有妫之後,田氏貴胄,焉能嫁與無姓之犬?”
兩日後,下密縣令周缟代黑夫寫的信送到夜邑城中時,田氏的宅邸深處,頓時響起了一陣怒喝!
“這是對我家的羞辱!”
夜邑田氏的長子田都滿臉憤怒,要将那信撕了,其父田洸卻止住了他。
“急什麼!”
田洸年紀四十上下,是齊國時安平君田單之孫,夜邑城實際上的主人,臉龐瘦削,幾縷長須垂到胸前。
“父親,難道你真要将小妹嫁予那黑夫之侄?”田都憤憤不平,感覺十分屈辱。
也不怪田都自視甚高,數十年前,燕國幾乎滅齊,他曾祖父田單堅守即墨,以火牛陣擊破燕軍,收複七十餘城,存已滅之邦,全喪敗之國。因功被任為相國,并封安平君的封号,又得到了夜邑作為領地,坐享萬戶食邑。
雖然田單後來遭到齊王猜忌,出走趙國,但他心裡裝着的仍是齊國。在率趙軍伐燕時,故意讓趙軍久頓于外,浪費趙國錢糧精力,好使燕趙相争,而齊國得安。
齊國這邊也十分默契地厚待田單的子孫,到田都懂事時,夜邑田氏正當極盛之時,東有夜邑之奉,西有上之虞,黃金橫帶,而馳乎淄渑之間,與公子王孫相遊。
但這種人上人的日子,在齊國不戰而降後就結束了,田氏失去了封君之位,秦朝往夜邑派來了地方官,原本他們家經營的海鹽生意,也被官府剝奪……
深覺自己與秦軍有國仇家恨的田都十分憤怒,幾次欲反抗,卻被其父田洸攔下。
“胳膊擰不過大腿,齊王坐擁帶甲數十萬都降了,何況我家?不如引而不發,靜觀其變。”
田洸的選擇是明智的,等秦軍大部分撤走後,齊地又成了諸田的天下。通過賄賂地方官,他将夜邑縣令、尉、丞統統腐蝕殆盡,好美色者贈送婢妾,好錢帛者贈送金錢,這三位長吏搞定後,下面的小吏本就是土著,當然唯田氏馬首是瞻。
行賄的招數屢試不爽,之後幾年,田洸有将本屬于自家的鹽業,也奪回大半,在官營鹽場幹活的人少,為田氏做工的人多,民歸之如流水,這一切,仿佛是當年田氏代齊的重現。
他還讓自己的兒子田都,與逃到海外的一些反秦力量勾結,教他們裝成海寇,襲擾沿海,使官府掌握的鹽場難以為繼,于是官鹽越産越少,私鹽卻越來越多。
膠東秦吏數量少,郡守也是個庸碌老朽,隻能管住即墨城牆之内,牆外的事,隻能睜隻眼閉隻眼。
隻要這樣維持下去,等到天下有變時,田洸隻需要效仿當年王孫賈入莒市袒右,振臂一呼,自然有數千上萬人響應。再配合田都從海外引來的反秦輕俠,以及即墨田氏等豪強,殺秦吏,奪城池,膠東一夜之間便能異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