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第10頁)

  “能想清楚此事,便沒有白白吃虧。”葉騰十分欣慰,還有句誇黑夫的話沒說出來:

  “李斯雖能揣測上意,但我這女婿,卻能屢屢引導上意,變南征為西拓,改焚書為修史,能做到這點,需要有胸有韬略遠謀,可比那帝王之術難多了!”

  他又問道:“你覺得自己還錯在了何處?”

  黑夫一遲疑,起身朝葉騰下拜頓首:“我還錯在,将婦翁卷入此事!”

  葉騰這次為了黑夫的事,付出了不小的代價,他當着皇帝的面,徹底與李斯撕掰,今後恐怕會被李斯視為眼中釘肉中刺。

  葉騰卻搖頭道:“朝堂中不可能一團和氣,陛下也會樂見我站出來提出異議,畢竟朝中變成李斯的一言堂,這不是陛下願意看到的。”

  他樂呵呵地說道:“眼看王绾将倒,如今出了這事,我甚至有機會想一想,在死前能否坐上左丞相之位了,于老夫而言,這是好事,不是壞事!”

  這老狐狸倒是想的透徹,朝堂需要異論相攪,皇帝深蘊此道,不會讓李斯獨尊的。

  但葉騰随即面色一闆:“要我說,你最大的錯處是,是忽略了你與李斯相比,你最大的優勢在何處。”

  “我最大的優勢?”黑夫作揖:“請婦翁教我。”

  葉騰問道:“李斯今年幾歲?”

  黑夫道:“已過六旬,聽說快七十了。”

  “你今年幾歲?”

  “未到二十九……”黑夫恍然大悟。

  “婦翁是覺得,我太急了!”

  葉騰道:“沒錯,你太急了,未考慮清楚此事利弊,變焚書為修書,于國大利,于你何益?你想要的,隻是區區一級爵位麼?暢所欲言之後,你能否掌控此事?如今的結果,雖然你将馬車強行拽回道中,但持辔之人,并不是你……今後馬車将馳往何方,也不由你說了算!”

  “更糟的是,木秀于林,風必摧之,你本來就夠耀眼,本該在膠東韬光養晦,卻還早早将自己放到李斯對面,今後,恐怕會多出無數麻煩。”

  葉騰語重心長地說道:“年輕!年輕就是你最大的本錢,李斯這丞相,能做三五年,能做十年麼?天下之大,數年之内,縱然焚盡天下之書,待到你大權在握那天,更易其惡政,豈不是更容易博得好名聲!在其位謀其政,管好你膠東一畝三分地即可!直到你真正持辔的那一天前,勿要輕易指點車馬前行道路!”

  “你務必記住,你要争的不是今日,而是他時,是十年二十年後!”

  黑夫沉吟良久,但還是拱手道:“婦翁指點的是,黑夫受教了!”

  但他心中卻是苦笑。

  “十年?二十年?我哪還有那麼多時間,再過幾天,就到秦始皇三十二年了。胡虜方平,關東不穩,六國遺民蠢蠢欲動,李斯這一把火下去,更是火上澆油。若我隻做個政客,當然該隐而不發,但誰能知道,有些事,我不能視而不見。因為,這天下千萬芸芸衆生,唯獨我是在遠謀千載,近争朝夕!”

第0519章

一夫

  齊魯一向是秦朝國策波及最慢的地方,因為這距離關中遼遠,往往延後半年到一年不等。

  可今年卻不一樣,秦始皇三十一年八九月間,秦始皇巡狩至齊魯,封禅泰山,這段時間内,一直覺得天高皇帝遠的齊魯士人,真切感受到了天子喜怒無常給自己生活帶來的巨大影響。

  秦始皇封禅泰山,結果卻與儒生們鬧得很僵,群儒皆被撇在山下,不得參與封禅,最後不歡而散,回到家後,不少人心懷怨憤,便借着《詩》《書》開始諷刺朝廷,膽子大的,甚至直接說秦始皇封禅遇雨,定是老天的憤怒,意味着秦始皇不是真正的天子!

  謠言一時爽,全家上法場,沒過幾天,輿論傳到皇帝耳中,這可不是一位大人不記小人過的主,他令廷尉嚴查,半個月内,在臨淄、濟北、薛郡抓了數十名诽謗朝廷的儒生入獄,因散播謠言被牽連的還有數百黔首。

  同時,各縣秦吏宣布,今後“以古非今”乃是大罪,禁止借用曆史故事隐喻諷刺朝廷,也不準讨論《詩》《書》,一時間,齊魯戒嚴,酒肆街巷都有秦吏看着,随時緝拿聚衆議論者,士人在街上見了面,也隻敢道路以目,用眼神做交流。

  這還不算,九月底時,世界上第一個印刷工坊在臨淄行宮開張,首先開印的,便是名為《挾書律》的新法令,不再需要刀筆吏一句句抄錄,而是一次性印上千百張黃紙,驿站專員快馬加鞭,傳遞到各郡,而地方郵人則将其塞進背簍,一個縣一個鄉地去傳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