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被擒獲的叛賊由官吏帶到亭舍,活活釘在木架上時,膠東本地人心有戚戚之餘,又在想:“萬幸,尉郡守在膠東待民和善,從未不教而誅。”
人的心理啊,隻要火不燒到自家房梁上,便都喜歡隔岸觀火。
良民無罪,叛賊活該,這是大多數膠東黔首的想法,至于囚犯的痛苦哀嚎,走遠點,捂上耳朵,慢慢地自然就淡了,順便告誡自己家的小子:“勿要學彼輩謀逆,害了自己,也害了家人。”
總之,這三個月間,黑夫在膠東的風評,已經從先前的“友善”,飙升到了“崇敬”,這便是陳平所說的“一鳥在手”!
在陳平看來,這是黑夫早就計劃好的,看似染血自污,實則威名遠播!
“故,平要恭賀主君的事,并非主君拜爵大庶長,而是……”
陳平對黑夫長拜作揖:“而是膠東之窟,成矣!”
大老粗共敖卻聽懵了,二人的對話,有太多隐喻,他完全聽不懂,比如那什麼鳥?什麼窟?到底是何意!
陳平解釋道:“手中有鳥,鳥入窟中,待羽翼豐滿之際,便可展翅而飛。”
一邊說,他還看向黑夫,這是試探,但黑夫卻沒有呵斥,隻是搖了搖頭,不置可否。
這倒是讓共敖想起了多年之前,那時候他和剛來的陳平還不太和睦,直到某一天他說錯了一句話,說“豫章是郡尉家的後院!”被黑夫呵斥了一頓,時候陳平卻找到他,說自己對此言,深以為然!以此為契機,二人關系才稍微改善,眼下一文一武,成了黑夫的左膀右臂。(第425章)
共敖似乎有點明白了。
但好容易搞懂一件事,陳平卻又開始說他聽不懂的話了:“主君,但這窟中,仍然有一處隐患。雖然彼輩自作自受失了寵,但随着這太陽漸漸落山,誰知道會不會有一天,又重新啟用彼輩,到那時候,膠東局勢便又有了變數,主君,打蛇不死終有害,除惡必盡啊!”
“知道了。”
黑夫終于發話了,陳平說得對,未來有可能改變皇帝對膠東想法、計劃的,隻剩下一群人,不可不防啊,反正也結仇了,正好手裡有他們一堆黑料,豈能不落井下石?
“但這次,彼輩馬腳露出太多,甚至不需我親自出手,自然有人喜滋滋地代勞……”
……
七月中旬,已經抵達九江郡的秦始皇,接到了膠東、臨淄兩郡郡丞密報:說在追查叛賊的過程中,發現有方術士參與了諸田的反叛,并為其聯絡豪強輕俠,更驚人的是……
“更有叛賊招供,說陛下遇刺已亡的謠言,亦是身邊方術士所傳!”
第0574章
坑術士
“我要乞鞠!我冤枉!”
九江郡郡府大堂上,一場審訊接近尾聲,方術士侯生連連稽首喊冤,但高坐堂上的廷尉葉騰卻無動于衷。
“鄉啬夫審之不公,可乞鞠于縣丞,縣丞審之不公,可乞鞠于郡丞,郡丞審之不公,可再乞鞠至廷尉……”
此乃秦朝的複審制度,可若是廷尉這“最高人民法院”直接判定有罪,嫌疑人,便再無乞求複審的可能!
侯生不死心,這個研究藥石和長生不老一輩子的方術士,聲音變得嘶聲力竭:“我要親自谒見陛下,陳述冤情,那些與刺客叛賊勾結的事,皆是盧生、韓終等人所謀,我一概不知啊!”
“汝等同為方術士,譬如鄰裡,同謀是罪,知情不報是罪,不知亦是罪,足以株連!”
但葉騰隻是冷笑了一下,讓人将侯生帶回陰暗的牢房,自己也松了口氣,這場震動天下的大案,終于可以了結了。
膠東、臨淄提供的證據,其實隻是給方術士定罪的最後一根稻草。
早在三月份,秦始皇在琅琊莒南遇刺後,廷尉就将此案當做建國以來最嚴重的謀逆案。他們不但要追捕逃竄的刺客,找到刺殺的主謀,連皇帝行駕内部,到底是誰洩露了皇帝行蹤、車乘,也要查個一清二楚!
因為事情太巧合了,刺客不但知道皇帝車駕行經的路線、時間,還能直接命中皇帝乘坐的車輛,若非中車府令趙高駕馭得當,拼着車翻手斷,讓大錘未能直接破車窗而入,秦始皇恐怕要受重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