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事情太巧合了,刺客不但知道皇帝車駕行經的路線、時間,還能直接命中皇帝乘坐的車輛,若非中車府令趙高駕馭得當,拼着車翻手斷,讓大錘未能直接破車窗而入,秦始皇恐怕要受重傷。
“定是出了内鬼!”
廷尉葉騰如此笃定,能知曉皇帝乘坐的,隻有禦駕最親近的人,所以當日随駕的數千人,從九卿大臣到普通郎衛、車夫,幾乎都經受了廷尉黑衣法吏調查。
葉騰作為李斯的繼任者,他必須表現出自己的精明強幹,在刑獄方面,不亞于前任。
所以廷尉署效率很高,在大索天下十日,向各地發放刺客批量的印刷圖影後,那個刺殺未遂,力戰後自盡的大力士身份漸漸撥雲見日:有亭驿舉報,說此人曾在臨淄等地出沒,他推着車辇,作奴仆打扮,随一個中年商賈走動,後來兩人轉道濟北去了薛郡,又從薛郡去了琅琊……
奇人異士,哪怕易裝,但見過一次,便不會忘記。
眼看案情有了着落,廷尉署欣喜不已,隻可惜,接着就遇上了臨淄郡、濟北叛亂。
兵荒馬亂間,一切都亂了套,朝廷法吏也無法展開調查,隻好等黑夫定臨淄、高唐後,廷尉才立刻派人到當地徹查。但因為動亂,使得民衆流散,亭驿被毀,調查取證十分艱難。
好在廷尉認定,刺殺之後,便是諸田叛亂接踵而至,兩者肯定有關聯。廷尉對被抓獲的叛賊、海寇頭目嚴刑逼,得知了這樣的消息:
那個有謀刺嫌疑的“中年商賈”叫張良,乃韓地貴族,家族五世相韓,此人一直對複韓念念不忘,新鄭之亂後,他便跑到了東方,在齊楚之間遊蕩。齊亡後,張良随雍門司馬等人,渡海去了沙門島,但沒呆多久,又進一步去了海那邊的滄海君處避難,數年後,又借道沙門島返回,這時候,他身邊已經多出了一個沉默寡言的夷人力士……
葉騰立刻給刺殺案定了性:所以這是一場滄海君、諸田和六國複辟勢力合謀的刺殺!
随着審訊深入,為這群叛賊傳遞皇帝禦駕消息,乃至于事後散播謠言的人,也浮出了水面。
“方術士!”
抓捕行動立刻進行,直到現在,秦始皇的禦駕,還跟着不少方術士呢……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侯生,但這個一門心思追求煉制長生不死藥的家夥,居然對這些事情茫然不知。
嫌疑最大的,反倒是盧生、韓終二人,但此二人早在秦始皇離開膠東、琅琊時,就陸續請辭,借口是去名山大川采藥。
連帶那個在芝罘島上,差點把秦始皇忽悠的安期生,早在皇帝離開膠東時,他也留書一封,說是雲遊四海,為皇帝尋找長生藥去了,還将皇帝賜予的兩百金,原封不動留在館舍,更留了一雙“赤玉履”,顯得神秘兮兮。
當時皇帝以為神,還有些遺憾,可現在一看,這老家夥也是匆忙跑路啊!
葉騰立刻發布緝捕令,令各郡搜索盧生、韓終、安期生行蹤。但隻在陳郡抓到了韓終的弟子,弟子如實交待,韓終過去幾年,一直和一位“中年商賈”有聯系,很可能就是張良!
甚至連韓終本人的身份,也被披露出來,原來是韓國公族庶支!
除了參與謀刺外,方術士的其他罪行也被一一查明,比如一些齊地方術士為諸田作預言僞書,說什麼“田當複,鹹當隳”,意思是田氏要複國,秦朝的鹹陽會遭受六國名城一樣的命運,妖言惑衆。
在向秦始皇彙報案件情況時,葉騰便道:“彼輩或早已心懷叵測,或因膠東之行,方術士遭斥而心懷怨望,遂與田逆、刺客合謀!”
事後看來,方術士的一切舉動,都顯得可疑,比如侯生、韓終欲煉制“不死藥”,想說服秦始皇服用,誰知道這是不是毒藥?
而皇帝不願輕易服食時,方術士又借口缺少材料,非得世間罕有的礦物靈藥才能煉制,顯然是在拖時間。
在膠東時,他們一直鼓動秦始皇乘坐大船出海,海外兇險莫測,更有海寇潛伏,置天子于危堂,其心可誅也!
前不久,秦始皇在彭城沒撈到大鼎後,民間甚至有傳言,其實找到了鼎,即将要把鼎打撈上來時,鼎内一龍頭伸出,咬斷了系鼎的繩索,鼎複沉入水下,不見蹤迹,這是皇帝無德,不當為天子,無法聚齊九鼎的預兆……
這件事,恐怕也是方術士編造傳謠的吧!
秦始皇最恨的便是欺騙和背叛,遂大怒。
“朕對盧生、韓終等尊賜之甚厚,然彼輩卻心懷不軌,欲與叛逆勾結謀刺,方術士在鹹陽者,每每問煉不死藥之事,亦隻會诓騙搪塞,此衆散步關東,常妖言以亂黔首,不可留也!”
于是,繼挾書律後,又一道震驚天下的法令,從壽春城的行宮裡發出!
“天下諸郡,為方術士、言方仙道者,俱緝捕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