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9章(第8頁)

  在豫章,人的力量還很渺小,自然隻退讓了一點點空間。

  但這已經很不容易,此地能從荒服變成膏腴田地,皆是數千屯田兵,加上南郡移民苦耕的結果。

  不過,這一路上,秦始皇印象最深刻的,還是連綿不絕的甘蔗種植園。

  九月初,農忙已畢,卻是甘蔗長勢正盛的時候,它們高丈餘,像是蘆葦樹林,卻規劃整齊。黔首們在地裡幹活,做最後的鋤草施肥。那些黑皮甘蔗粗壯結實,當地人喚作“黑夫蔗”,再過兩個月,就能收割了。

  豫章郡守禀報秦始皇,豫章雖有桑麻之利,但數量仍少。除了五谷外,最主要的作物,便是從南郡傳過來的甘蔗了。

  因為豫章濕潤炎熱,春夏時,甘蔗地甚至不需要灌溉,到秋冬,才需要照料一二,所以當地人便在秋收前忙活稻谷,秋收後忙活蔗田。

  “自從去歲糖坊官營,糖專賣後,糖價見漲,幾乎家家戶戶,都會種點甘蔗,官府臘月前收走,到春耕農忙前,又會雇人榨汁,這一來二去,百姓也能得些錢帛,用來繳納口賦……”

  豫章郡尉殷通是個很有表現欲望的人,立刻就為郡守補充。

  糖專賣,這是少府去年出台的新政策。經過近十年的草創發展,糖業已經成為牟利僅次于糧食、鹽鐵、酒的大宗貿易。

  正值朝廷财政困難,為了籌備這次大巡視的錢,為了維持長城、骊山、張掖拓邊的巨大開銷,秦始皇同意少府實行糖專賣——将南方各地的糖工坊納入官府旗下,統一向百姓收購甘蔗,榨糖售賣,以享壟斷之利!

  但在實行過程中,也有所區别,對會稽、九江、東海郡楚人貴族的糖坊,是簡單粗暴的強行沒收。

  但對南郡、豫章、巴蜀的糖坊,或由地方财政出資購買,或容許糖坊主搖身一變為小吏,繼續經營,隻是從為自己掙錢,變為也替官府掙錢。

  這便是南方方興未艾的蔗糖産業,眼下,李信已滅月氏,控制河西,設張掖郡,烏孫、樓蘭都表示願意臣服。經過烏氏不懈努力,通往西域各邦的路途也已打通,雖然西王母邦還沒找到,但幹掉月氏這個中間商後,今年中原的絲、糖直銷西域,獲得了巨利。

  國内普通人雖然吃不起糖,但豪富之家,對糖的需求卻越來越大。

  巨大的利潤,這也是朝廷實行糖轉賣的動力……

  再加上甘蔗田不難打理,收割榨糖都在冬天,不影響農事,所以少府恨不得,南方家家戶戶都能像種植桑麻一樣,種甘蔗。

  秦始皇此番南巡到豫章南昌,其中一個原因,也是想看看這種新的“軍國大利”,以及他一直以來有所打算,但沒有實行的大計劃。

  對秦始皇而言,計劃雖有先後之分,卻絕不會取消……

  ……

  快到南昌城時,阡陌相鄰的個體戶小塊蔗田漸漸消失,取代它們的,是連綿不斷的大片蔗田。這些蔗地,要麼是軍功大地主,比如“開贛先鋒”黑夫家的田地,要麼是官營的公田。

  皇帝還問了問黑夫家的田有多大,聽說沒有超出規格,便笑了笑。

  聽說除了黑夫外,他的舊部共敖、利鹹、東門豹等人,軍功田都在南昌附近,種的也多是甘蔗。

  在地裡幹活的人,也不再是黔首庶民,而是赤着上身,被太陽曬得黝黑的“越奴”。

  “這些越奴,多是揚越人。”

  豫章郡守、郡尉指着那些被斬了大腳趾,在蔗田裡勞作的奴隸道:“豫章有揚越、幹越,幹越已歸附陛下,設餘幹縣治之,但揚越諸部卻散居山林,不服王法,常聚衆劫掠行人,故各縣每年都會入山圍剿,捉回來的揚越人,便作為奴婢,料理蔗田。

  使用越奴,在豫章很流行,原因之一,是越奴比夏奴好用……

  要知道,在秦朝,雖然奴婢處于社會底層,但亦是受法律保護的。幹活可以,主人卻不能擅自殘殺,否則要被問責,諸田造反,就是借口讓官府幫忙‘谒殺’其逃奴。

  公家的奴隸也一樣,要是奴役鞭打太重,下手的官吏還會被問責。

  這也不是什麼人道主義,隻是勞力金貴罷了,就跟借用耕牛鞭打太重導緻牛傷了瘦了,官府要拿你是問一般……

  但這僅限于‘夏奴’,也就是秦及六國的奴隸,言語不通的異族奴隸,卻是法律的空白,甚至都不編入隸籍,可以随意壓榨,沒有限制!

  他們成了最廉價的勞動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