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平聽聞後,心中一跳,這時候他們也看清了,是一艘五百斛大船,一艘三百斛小船……
比去時的三艘,少了一艘!
而尉陽所在的,恰恰是小船!
黑夫幕僚們的心再度提了起來,但黑夫卻是鎮定,面無表情,注視着兩艘船停泊靠岸,船上之人陸續下船,朝他們走來。
他沒有第一時間詢問自家侄兒是否在裡面,可還安好?而是淡然下令道:“奏恺歌。”
對這數百冒死出海的勇士,值得用恺歌來迎接他們!
岸上爆發了一陣歡呼,鼓樂齊鳴,士卒簇擁在街道兩旁,歡迎橫跨大海的袍澤們!
他們近了,管着大船的五百主邁步在前,旁邊是談笑自若的徐福,而一個熟悉的青年身影緊随後,正是負責小船的尉陽!
三人穿過夾道歡迎的同僚,走到郡守黑夫和郡尉任嚣面前,下拜行禮。
“郡守、郡尉,下吏等不辱使命!”
黑夫颔首,扶起了五百主和徐福,又看向侄兒,他經過十數日海風吹打,烈日暴曬,臉上紅撲撲的,還有些脫皮,目光中有點哀傷,卻也多了幾分神采。
黑夫有些欣慰,那個十多年前他服役歸家時,用髒兮兮小手拽着他衣裳要糖吃的熊孩子。那個他經曆遠征,講述見聞時,捏緊拳頭,睜大了眼睛滿是向往的小少年。
如今,他長大了。
“仲……郡尉陽躬身,獻上了此番遠航所畫的地圖、在不同地點觀測到的北辰與地距離,算出的“緯度”數據,以及黑夫在尉陽走時,囑咐他一定要寫的《航海日志》。
黑夫接過來後,也不看其他,先打開地圖,掃了兩眼後,便連連叫好,指着三人,還有那三百名化妝成商賈、水手的樓船之士大聲道:
“一年前,陛下在成山角時,将天盡頭,改成了天無盡頭!以此勉勵樓船之士跨海尋路,讓大秦疆域,東有東海。而今,汝等巡海歸來,這相當于讓大秦憑空多出了數百裡海疆!如此壯舉,我必向陛下請功!”
……
是夜,在煙台港,徐福、尉陽向黑夫彙報了這次遠航的所見所聞,以及那消失的一艘三百斛船去向。
尉陽有些難過地說道:“橫跨大海時,第一天還算順利,可到了次日,卻遇到了暴雨,風浪極大,不少人被甩到船外,等風雨過後,那艘船便與吾等失散了,也不知漂到了何處……”
那艘船上的百主是他同僚袍澤,這幾個月一起航海,一起學習牽星術,關系不錯,他和一百名船員生死不明,這讓尉陽有些難過。
徐福補充道:“吾等在列口多等了一日,卻遲遲未見那艘船歸隊,隻能先行歸來。”
去了三艘,回來時卻僅剩兩艘,這是不小的代價,也讓郡尉官署裡有了些異樣的聲音,認為直接跨海還是太危險了。
但徐福卻保證說,這隻是意外,而且時間越到秋冬,風浪的天氣也會越少,這條航線會越來越安全。
“當真?”
黑夫隻能在理論上裝裝逼,吓唬吓唬徐福,可實打實地出海,如何應付風浪,他卻毫無概念,這都得靠老船家水手十年幾十年的經驗,外行人沒法指手畫腳。而且哪怕是到了兩千年後,就算是極其先進的輪船遇上大浪,也讨不到好。
他看了一眼尉陽,風浪無情,也不認賢愚貴賤,隻差一點,自家侄兒就要成為這次探索的殉品了,這也是世人對大海恐懼的原因。
“這或許就是探索必須付出的代價吧……”
黑夫有些無奈,但立刻就重新硬起心腸道:
“立刻再派五艘船出海,乘着西南風出海,一樣的路線,這次不必追求速度,要緩緩而行,測好箕子朝鮮沿岸緯度,探明沿途暗礁,以确保萬無一失!順便,再沿着海岸找找那艘失散的船隻、吏卒!告訴樓船之士,本吏絕不會棄任何一人于不顧!”
……
新航線還有待探索和完善,但時間不等人,在陸續派遣出幾批船舶跨海遠航的同時,另一邊,在舟師艨艟的護送下,十餘艘糧船也從煙台港起航北上,它們會逆洋流而行,走花費時間更長,但也較為安全,沒有大風浪的舊航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