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6章(第2頁)

  少年正是黑夫的侄兒尉陽,他也在好奇地打量箕準的裝扮:

  這位朝鮮公子,并不像秦朝公子那樣,衣冠楚楚,而是如同一個戎狄般,左右兩側梳辮,辮梢卷曲,下垂至肩,但頭頂又加了冠。衣裳也有些不同,裳外有蔽,玉佩環挂在胸前而不是腰上,雕刻成魚的模樣。

  “怎麼穿成這般模樣?”

  這在尉陽等人眼裡,未免有些不倫不類,他們竊竊私語,覺得好笑。

  再看箕準的随從們,基本都是辮發。有總發至頂,編成一條辮子,然後垂至腦後的;也有将頭發編成辮子,盤梳于頂的。貴者戴冠,賤者戴巾,更有将頭巾卷成長條,繞額一周,再束在頭上的。

  尉陽不知道,箕氏朝鮮本就是一個文明的活化石,比起自诩為殷商後裔,可實際上禮儀、發式、衣冠都已經周化的宋國,箕氏朝鮮幾乎原模原樣保留了殷商時期的一切:

  他們文字用甲骨文,曆法用殷曆,又比如這辮發,本就是殷人的獨特頭型,也被朝鮮王室世代保留了下來。

  朝鮮的貴族,甚至會對燕齊之人的椎髻嗤之以鼻,認為這是羌戎雜俗!殷商的古道才是正統!

  可事到如今,箕準也顧不上朝鮮藏在内心深處的那點自欺欺人了,隻能低聲下氣地說道:“小邦朝鮮公子,應邀來見大國将軍,不知大邦意欲何為?”

  箕準放下了公子的驕傲,聲音恭謹,這是小國的無奈。

  尉陽則嗓音洪亮,帶着大國軍人特有的驕傲。

  “朝鮮南方滄海君忤逆大邦,皇帝下令征讨,然海外有風不能久留,故船隊泊于列口!”

  箕準仰了半天,脖子有點酸,他想要上船談,但譯者轉述他的意思後,那小将卻大聲道:

  “我家将軍說了,人臣無外交之權,朝鮮若欲談,便去滿番汗,與主将,亦是大秦公子相商。”

  “什麼!?”

  箕準隻感覺自己被耍了,大老遠跑到這,屈尊請求上船洽談,可對方卻說我們沒資格談,你去北邊百餘裡外另找他人……

  這其實是在膠東時,黑夫和任嚣商量的,作為偏師,膠東要給公子扶蘇大軍鋪好路,但又要注意,不能處處搶了主力的風頭,該怎麼辦呢?

  隻能先擺出架勢,吓吓朝鮮,至于正式洽談,還是将球一踢,由扶蘇來做決定。

  尉陽看出下面朝鮮衆人臉上的不滿,他輕蔑一笑,努力回想着仲父發号施令時的模樣,但那種不怒自威怎麼也學不來,隻能學學任嚣,于是雙手一叉腰,挺着胸,滿臉傲慢地說道:

  “還請公子回告朝鮮侯,一日談不完,舟師便泊于列口就食,十日談不完,舟師食盡,就隻能溯遊而上,請朝鮮侯贈飯了!屆時樓船艨艟,塞列水而不流,強弓勁弩,橫于王險之濱,兩軍相會,也不知能否讓王險水洩不通?”

第0601章

衛滿

  膠東舟師在大搞“樓船外交”,威懾朝鮮之際,陸路的大軍,也已渡過了鴨綠江,一路蹒跚,經過兩百裡人煙稀少的土地後,抵達滿番汗。

  這是秦朝最邊遠的亭障,僅有一座哨塔,常年隻駐紮着數十人,候望邊境。而沛水對岸,則是朝鮮的邊邑,增地城,也隻有百多人駐紮,兩邊就這樣孤零零地守在這世界盡頭,隔河相望。

  可現如今,西岸卻一下子湧來上萬人。哨塔被公子扶蘇征用,其餘人則在周圍建起營房,營火的煙柱遮蔽天空,帳篷如同雨後的蘑菇般瘋長,讓滿番汗看上去像個新興的大城鎮。

  “過了這條河,便不再是燕地了。”

  取水造飯時,身為“屯長”的燕人衛滿站在沛水邊久久凝視,南邊是荒涼貧瘠的海岸和冰冷鹹澀的海水,北面,則是無窮無盡的森林。才剛剛入秋,這裡已透着一股冷意,空氣濕冷而厚重。

  燕趙多慷慨悲歌之士,衛滿在家鄉任俠好義,素有勇名,不成想,此番卻被官吏強征入伍。若是像右北平豪強臧荼那樣家大勢大,很容易讓人來頂缸,但衛滿還沒混出明堂來,被官吏一堵,沒能逃掉,帶回縣寺,隻能硬着頭皮服役了。

  好在他憑着一股好勇鬥狠,做了屯長,大小也算個吏。

  但這芝麻大的小吏,依舊無法掌控自己的生死,兩千裡行軍,讓衛滿幾乎去了半條命,翻越千山時,他的屯足足少了四個人,一人犯病,二人失足滾下山,一人則是在逃跑時,被衛滿親手所殺!

  說起來,那人還是衛滿的鄉黨,關系很是要好,衛滿卻毫不猶豫,割了他的腦袋回來複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