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從不心軟,也從未違背朝廷律令,所以他才能任職至今……
喜還告訴了黑夫一件事:“此番黔中、南郡、長沙、衡山諸郡,以不直罪論處,發配到昌南侯軍中任職者,恐不下數十名,其中的确有貪污受賄者,但也有不忍苛責黔首,被判定渎職的官吏。”
“谪官、刑徒,這就是皇帝答應給我的‘三十萬兵民’?”
黑夫不由頭疼,難怪曆史上聽說中原出事,南方軍團直接閉塞通道,不願回去。
能被派到嶺南這種地方來的,哪有什麼精銳啊,多是炮灰,戰鬥力能強才怪了……
“這便是喜近幾年來,所目睹之事,本來期盼戰後可以稍好些,但如今陛下點昌南侯為将,糧秣、刑徒、兵卒源源不斷往南方去,看來這場仗,是要接着打下去了。”
黑夫苦笑:“難歸難,但我既受命于君前,不得不行,隻求能全師而勝,讓南方各郡少受些苦痛。”
喜道:“我雖身處邊郡,但也時常聽聞,昌南侯不僅善兵,且愛民,定不負陛下之任。”
他對黑夫,還是極有信心的。
說到這裡,喜也準備起身告别了,他對黑夫拱手道:
“昌南侯,喜此來,一為道謝,二,也是道别。”
“道别?”
黑夫才回來,對喜剛接到的調令尚不知曉。
喜說道:“禦史大夫茅君,調我去鹹陽禦史府為官,我已應諾,不日便将啟程!”
……
聽說喜要去鹹陽做官,黑夫一愣,心裡罵了茅焦老兒一通,挖人挖到他後院來了。
不過想想還是怪自己,像喜這樣名聞于皇帝之耳的典型,被調派入都也是意料之中,便笑道:
“入朝為官,這是好事啊,六百石的侍禦史,遠勝六百石郡丞。”
喜搖了搖頭:“我以為,任官不在朝野,俸職并無高低,不管是鬥食還是兩千石,還不都是秦吏?都要遵循律令。”
他指着自己斑白的胡子道:“但除了能背律令,老朽别無他才,混迹地方三十載,籍籍無名。朝廷突然召我入都,實在惶恐,生怕不能勝任,壞了國事。”
此言誠摯,像極了後世的老黨員,讓黑夫有些動容。
“但喜又聞,禦史府之職,乃督查官員,修正律令。近幾年來,朝廷律令課征越發嚴苛,休說黔首難以應付,連官吏都快喘不過氣來,總覺得有不妥之處。”
在喜眼裡,律令,是維護地方秩序的根本,決不可違,法理必須大于人情。
但若是,朝廷苛令成了破壞地方秩序的主因呢?
那這律令,定有值得商榷的地方。
過去他地位卑微,無能為力,隻能默默遵循,可現在,一個機會擺在面前。
“此番去禦史府,喜别無他求,隻望能以自己綿薄之力,将我在地方上所見所聞告知禦史大夫,對律令課征稍加損益。”
黑夫道:“喜君深明律令,定能做一位好禦史。”
他心裡卻不以為然,國家領導人膨脹了,思想出了問題,你去督責立法機關或者财政部門,也于事無補啊。
生法者君也,守法者臣也,法與法者民也,在這個君大于法的時代,不管如何損益律令,終歸治标不治本。
喜此番入鹹陽,可别跟海瑞進北京一樣,去時躊躇滿志,結果卻撞上冷冰冰的現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