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8章(第9頁)

  近年來,陳無咎以此藥方或煎或絞汁,治過許多病患,堅持服藥時,症狀幾乎消失,但一旦停止用藥,過不久後,病症又來了。

  所以他才說這味藥,治标不治本,緩解的,其實是血吸蟲病的并發症,讓人不至于發疾立死。連服一月,或許能将數量不多的蠱蟲消除,但也不能百分百保證。

  至于那些患病多年,腹部腫脹者,按照黑夫的說法,他們全身都已成蟲巢,肝髒被蛀,拉出的糞滿是蟲卵,藥已無大用。

  子嬰問:“水蠱本是絕症,陳醫師卻能妙手診治,此藥想必很貴罷?”

  身為監軍,他必須清楚這病症治愈的代價,才能回報給朝廷。

  “也不貴。”

  陳無咎笑道:“除了馬鞭草等藥外,最主要的一味藥,野外時常能見到,路旁、荒地、山坡、林緣、墳地,随處皆有,想必左庶長也碰到過,南方稱之為臭蒿,吾等醫者,則稱之為黃花蒿。”

  “臭蒿?”

  子嬰是知道點民間疾苦的,知道蒿是常見的野草。蒿又分許多種類,一般的莪蒿,不僅馬、牛、鹿喜歡吃,還被黔首當做野菜充饑,寫進了《詩》裡。

  而有獨特香味的艾蒿,又被稱之為艾草,是極其重要的藥材,常用于祭祀場合,可以燃放驅趕蛇蟲,鹹陽太醫令的禦醫們,還喜歡給人艾灸。

  諸多蒿中,唯獨臭蒿是不被人喜愛的,因為它的氣味實在是太難聞了,連牛馬都不願意吃,且常生長在墳地、廢墟周圍,給人一種荒涼不祥的感覺,齊人認為,魂歸之處,便是“蒿裡”。

  而眼下,陳無咎卻以低賤如草臭蒿作藥給子嬰喝,還說他的性命,全靠此物……

  這讓子嬰不得不重新審視,這不起眼的臭烘烘野草了。

  “此物本就有清濕熱,消腫毒之效。”

  陳無咎卻理所當然:“它可是一副良藥,不止能緩解水蠱并發之症,還能治瘧疾!”

  ……

  子嬰喝了幾天臭蒿汁湯,感覺自己手腳發腫的症狀有所好轉後,便前去拜謝了黑夫和陳無咎。

  黑夫和陳無咎正好在巡視營地,三人來到一條小溪邊,黑夫指着溪水另一端,被壕溝和木樁包圍的一座營壘道:

  “那營中之人,都是得了瘧疾,我讓醫者隔離,除了送藥送飯的人外,一律不得進出。”

  他歎了口氣:“水蠱雖然可怕,猶如鈍刀子割肉,讓病患難熬,但直接緻死者卻不多,我最擔心的,其實還是瘧疾,那才是一劍穿心的惡疾啊!”

  聽聞此名,連子嬰也不由打了個寒顫,同北人極少患病的水蠱相比,瘧疾則是全天下談之色變的噩夢。

  不但南方濕熱地區頻發,連中原也時不時來一場。畢竟,過去五百五十年間,幾乎年年打仗,與戰亂如影随形的,還有疾病,軍中最常見的傳染性惡疾,便是瘧疾。

  陳無咎在一旁應道:“《素問》中有瘧論,瘧之始發也,先起于毫毛,伸欠乃作,寒栗鼓颔,腰脊俱痛,寒去則内外皆熱,頭疼如破,渴欲冷飲。”

  說白了,症狀就是打擺子,嚴重的有發燒頭疼等症狀,在長沙駐軍裡流傳着這樣一個故事:

  一支百人的隊伍,去湘水上遊的彬縣駐紮。過了一個月,無人去縣城彙報,縣尉心中奇怪,派人過去一看,整個營地死一般寂寥,進去查探,滿地橫屍。

  本以為是遭到蠻夷襲擊,但死者卻無傷痕,實在奇怪。好不容易才找到一名躲在營外的幸存者,那小兵說,他們來這不久,營中就開始有人患病,大熱天卻感到寒冷,開始打擺子。他們都是北方人,也沒當回事,結果沒幾日,全營皆病,無人幸免,周身發熱無力,連出營求救都難,接着一個個病死……

  事實雖然沒這麼誇張,但瘧疾緻死率很高是真的,尤其是對外地人,而且病來如山倒。

  據說那個幸存的士兵,也病了一年半載,吃不得冷的,高熱起來,汗珠大滴大滴往下淌,恨不得把衣服全脫了都不解熱;發起寒來,幾床被子壓着依然感覺寒氣透骨。幾番折騰下來,病人非常虛弱,常會丢了性命。

  子嬰隻覺得齒寒,甚至開始慶幸自己患的是水蠱,不是瘧疾了。

  “岐伯說,瘧皆生于風,由感受瘧邪引起,南方多有瘴氣,遇瘴者便會患病,呼氣而播,全營俱病,此為醫家定論,但昌南侯卻說……”

  陳無咎看了看黑夫,笑道:“他說是蚊蟲叮咬所緻,那蚊蟲吸血之時,其身上蠱蟲入于人體,遂有傷寒,蚊蟲一夜咬遍全營,病症也傳遍兵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