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疾則将這件事寫入記錄的爰書裡存檔,嘴裡還嘀咕道:
“一個小什長,居然熟讀軍律,還口出盡是兵法,這搜粟都尉不知從哪找來的手下,不簡單啊……”
……
“蕭半個時辰後,韓信跪在蕭何面前,向他請罪。
“韓信為蕭君招惹事非了。”
蕭何放下手裡的糧食簿冊,擡頭道:“我還來不及派人去為你說情,你便自己脫身了,哪來的事非?”
蕭何比了比手,示意韓信起來,目光投到他還微微顫抖的手上。
“第一次殺人?”
韓信也注意到自己手上的戰栗,索性捏成拳頭,這樣就看不到手指抖動了,他笑道:“是頭一次。”
尤記得動手前,被按在木樁上的朱皂依舊罵聲不絕于耳,真是個蠢得不可救藥的愚夫啊,前一刻還以為韓信是個膽小鬼,不敢殺他,出言不遜,說:“你有膽量,來殺了我啊?”等韓信當真舉起斧钺時,他卻害怕了,出言威脅,說:“我是南郡人,是昌南侯鄉黨,父兄曾是他舊部,你敢殺我試試!”
韓信沒有理會,利斧揮下,沉重而精确,一擊緻命!血濺了旁人一臉。
但這之後,不知是斧鈍還是手滑,他連斬了四次,才将頭顱與軀體分開,完事後,心裡撲通亂跳。
唉,還是手生。
将這事隐下,韓信把去疾審問他的經過說了一遍。
蕭何靜靜聽着,發問道:“韓信,你之所以殺人,真的是因公麼?”
韓信聰明,但在信任的人面前,卻極為老實,他搖頭道:“也有私心,此僚當衆辱我,若不殺他,我便無法在軍中立足。”
他已有過一次受辱後無容身之地,隻能倉皇離鄉的經曆,不想再來一次。
但與淮陰不同之處在于,這次韓信是個吏,手中有權,背靠蕭何,可以号令衆人。
正好,那朱皂蠢笨,居然自己撞到刀口上,既然他不從号令,自己送上借口,這就怪不得韓信了。
他看錯了韓信,慈不掌兵,一個懦弱的人,怎可能揮師東征西讨,點兵多多益善?
殺一人而三軍震,則殺之!就這麼簡單。
蕭何誇了韓信:“你應變得不錯,看來是将軍法吃透了。”
韓信苦笑:“蕭君謬贊了,韓信并無過人武藝,有的隻是好記性,身處軍中,軍法,是我唯一能利用的武器,豈敢不日夜打磨?”
蕭何拊掌:“說得好,不過,你過去的事,已人盡皆知,我會派人查查,是誰嘴碎說出去的,定嚴懲不貸。”
将這件事傳出去的人,隻可能是蕭何的随員,見過韓信在淮陰時的窘相。
“蕭君,不必了。”
韓信卻謝絕了蕭何的好意,說道:“這件事,讓人知道也正好。”
蕭何詫異:“人皆樂道其善而隐其惡,這可不是什麼光彩的事,你就不氣惱?”
“加以遮掩,難道就能裝作事沒發生過?”
韓信有他自己的想法,低聲道:“韓信不會忘記那胯下之辱,更不會忘記自己是何人,因為别人不會忘記,我越是遮掩,彼輩便越會津津樂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