末代鄂君本人出奔豫章,被黑夫追得抱頭鼠竄,最後死在番陽,他的後人也流散各地,鄂地也有不少遺留,所以冒出來一個“後人”也不奇怪。
“倒是那葛嬰,先前不過南征軍一屯長百将,竟也知道,不能舉無名之師,既據鄂地,便找來鄂君子孫,更擁戴其為‘楚王’,此子之志不小啊。”
一邊說着,尉驚回過頭,擔憂地看了一眼長長的隊伍,這些南征軍士卒,也多為楚籍之人啊……
他們可還記得那句在楚地流傳甚廣的話:“楚雖三戶,亡秦必楚!”
對秦朝統治最不認同的,就是楚人了,畢竟秦滅五國皆十分輕易,唯獨滅楚,是差點被翻盤的。楚社稷雖滅,但貴族、輕俠、遺民對昔日榮光念念不忘,百姓也因為苦于秦田租勞役過重,很容易被煽動。
如今葛嬰以“楚王”為号召,軍中是否有人動搖?
但安圃得知尉驚的擔憂後,卻哈哈大笑,讓人找來幾個軍頭百夫長,問了他們這個問題。
幾個軍吏對所謂的“楚王”根本不屑一顧:
“别說是假楚王,就算是真的又如何?不管楚、秦,日子還不是一樣難過!武忠侯為帥後,才對士卒稍好些,如今更願帶吾等北上歸鄉。”
“故吾等不管什麼秦帝楚王,隻認南征軍,隻認武忠侯!”
……
眼看軍心并未因亂兵舉起的“楚王”大旗而有絲毫動搖,尉驚内心稍安,這時候,一行人也抵達了隸臣暴亂之後的鐵山……
這裡的工坊已在官兵與隸臣的交戰中被摧毀,高大的爐竈被推倒,堆積的炭場柴堆燃起大火,數十裡外都能看到濃煙。
“真是造孽啊。”
尉驚一陣心疼,如此破壞,鐵山要恢複鍛兵,恐怕得好幾個月才行。
而儲存鐵兵的武庫,果然被搬得空空如也,亂兵隸臣搶走了大部分武器。
尉驚憂慮道:“若彼輩都裝備了鐵兵,進攻鄂城,恐怕将是一場惡戰。”
安圃卻信心滿滿:“烏合之衆而已,遇上整編訓練已久的三關将士,定将土崩瓦解!”
再往北,便抵達了鐵山鄉邑,卻見這裡都是空空無人,居民都逃去下雉了,沒來得及逃走的,要麼被迫從逆,不從者多遭殺戮。
常能見到路旁院牆、裡闾邊上躺滿屍體,其中有不少是衣不遮體的婦女,甚至還有十多歲的女童,都是被亂兵侮辱洩欲,死相凄慘,一群黑鴉正在屍體上啄食,三關大軍靠近時,它們才呱呱叫着振翅飛走……
尉驚心軟,建議道:“都是母生父養,與南郡隔着條江,一衣帶水,言語相通,都算鄉黨。不如留下點人,将她們埋了罷,不然再過不久,鄂地就要鬧疫病了。”
安圃同意了,又歎息道:“這場景,似曾相識啊。”
他想起,十多年前,滅楚之戰,當時楚國朝廷已被摧毀,秦的官吏尚未入駐,廣袤的楚地也曾陷入無政府狀态,盜匪惡徒橫行。
接下來路過的幾個鄉,亦是空空蕩蕩,基本不見有人出入,偶然遇到一兩個人,一瞧見大軍過境,也都像見了鬼似的,忙不疊地奔逃進了山林。
隻不知他們是逃過一劫的平民,還是脫離了大部隊,流竄的亂兵。
越靠近鄂縣縣城,地方被破壞得就越嚴重,尉驚在衡山郡做官時,常在這條路上往返,當時鄂地被鄂君經營數百年,是江南難得的富庶地,人煙茂集,路上盡是行人。
當地人富裕優辍,常唱着“今夕何夕兮搴洲中流,今日何日兮得與王子同舟”的古老歌謠,安樂度日,沒想到亂兵一過,竟變成這個樣子!
他不由唏噓,同是南征軍,有軍法約束的還算秩序井然,但失去控制之後,人性中的惡,就被放大了無數倍。
“葛嬰等亂徒匪盜,統統都該死!定要除去這群南征軍中的敗類!”
如此想着,安圃和尉驚令大軍加速前行,前鋒連續殲滅了在野外劫掠搜糧的幾股亂兵,但就在他們向縣城趕路時,一支數十人的斥候,卻攔在了前方!
雙方都警惕地看着對方,稍後,數騎縱馬過來表明身份,大呼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