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此刻,兩淮東楚之地,恐怕已聽聞發生在南郡的事,心急的人,已開始聚衆作亂,殺官造反了,若讓彼輩先打出旗号,就晚了!”
“而若君侯先打出來,彼輩礙于君侯首義之名,都将籍此為号令,接受君侯的任命,雖隻是名義上的,但至少能助君侯攪亂天下局勢,分擔一些秦朝廷來伐的壓力。”
言罷,随何重重拜倒在地:“随何言盡于此,請君侯察之!”
“你的話,也不無道理,的确對我有所補益。”
黑夫将碗裡的水一飲而盡,笑道:“南郡西楚地也,我起兵西楚,若真自稱楚王,名号就叫‘西楚霸王’,何如?”
陸賈、随何齊聲道:“霸者,諸侯之長也,譬如古之五伯,今能為霸王者,蓋天子聖人也,極為妥當!”
“哈哈哈。”
黑夫笑了,但随即卻将手高高舉起,把手中的陶碗,往地上重重一摔,頓時碎了滿地!
随着這清脆的響聲,院子周圍的一衆親衛短兵也一擁而入,将随何按倒在地!
“随何,你的提議好是好,隻可惜,我知道自己是什麼人。”
黑夫笑容已然收斂,肅然道:
“我是黑夫,雲夢澤畔一黔首,根本不是什麼懷王遺孫。放在楚國,那就是個永遠出不了頭的甕牖繩樞之子,但在秦的體制裡,卻一點點立功得爵,又得始皇帝陛下賞識,才升到徹侯之位,他以為我死了,冊我‘武忠’之名。”
這可是黑夫舉兵最大的名望依仗,金字招牌,每日擦擦還嫌不夠亮,豈有自己摘了的道理?
“我要對得起這名号,所以,我反的是奸臣逆子,而不是背叛大秦,更不會自立為王,分裂山河!”
随何掙紮道:“君侯雖舉兵靖難,自命忠臣,還以衣帶诏為号令,但真信的人卻不多。在天下人眼裡,君侯就是舉兵反秦,與自立為王,隻隔着薄薄一層紗。若一味固守身份,自縛手腳,反而失了先機,到時候追悔莫及啊。”
黑夫不為所動:“哪怕隻是一層薄紗,也不能捅破,否則,我,還有這場舉義,都會變成一個大笑話!”
他手一揮:“将此人拖下去,關起來!”
……
随何被拽走後,黑夫掃視衆人,尤其是陸賈:“你也認可随何之策?”
陸賈連忙道:“臣本不置可否,隻是覺得,随何的提議,或能讓整個三楚之地,加入君侯旗下……”
黑夫指着他道:“陸賈啊陸賈,你真是糊塗,自立為楚王?虧汝等想得出來,不等三楚響應,南征軍裡,就得自己打起來!”
他知道,随着始皇帝之死傳開,随着天下大亂,一個幽靈,一個複國主義的幽靈,已在九州大地上遊蕩……
襄強隻是第一個草頭王,接下來,六國故地,恐怕處處城頭皆樹大王旗。
“但有些事,别人做得,唯獨我做不得。從奉天靖難的武忠侯,到自立為王,這完全是一南一北,兩條路線。”
黃色的樹林裡分出兩條路,可惜你不能同時去涉足,必須有所選擇。
黑夫道:“若輕易改弦易轍,三軍必然軍心大亂,所收郡縣的秦吏們,也将滿腹狐疑,這是自取其亂啊。更會授奸臣逆子以口實,指着我高呼‘黑夫果然是叛亂,心懷逆心’!”
到時候三楚之援沒撈着,卻處處被動,恐怕真要敗亡了,為他人做前驅了。
人設是不能崩的,有的路是不能走茬的,黑夫可不想當吳三桂。
而且,最重要的是……
“将我的話,記下來!今後要載于史冊!”
陸賈知道捅了簍子,忙不疊地持筆,卻聽黑夫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