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座城的黔首百姓,曾受到昌平君呼籲,坦右驅逐秦軍。
但在秦軍重新攻占此地後,這也遭到了殘酷的鎮壓,義士被屠戮殆盡,張良那段日子也潛藏于此,與張耳密謀刺秦始皇之事,最終卻不了了之。
如今楚國再度收複此地,歡呼響徹城池,十多年前過去了,昔日義士的遺孤早已長大,他們依然銘記着舊日的仇恨,并将這份憤懑,發洩在殺死秦吏,再将他們屍體剁成肉泥上……
“曾失去的東西,能一一奪回麼?”張良有些失神,但還是堅定心神,向前走去。
在已被楚兵霸占的郡守府,張良表明身份後,也得以入内,面見又打了一場大勝仗的項籍。
來到廳堂外,脫鞋履的間隙,還未見到人,張良就聽到,廳堂傳出一個中氣十足的聲音:
“夫秦為無道,破人國家,滅人社稷,絕人後世,罷百姓之力,盡百姓之财。将軍瞋目張膽,出萬死不顧一生之計,複大楚,取陳城,為天下除殘也!”
“今王贲與黑夫決命于南陽、江漢,中原空虛,将軍不如遣人立六國後,自為樹黨,為秦益敵也。諸侯亡而得立,以德服之,必唯将軍馬首是瞻。”
“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強,于是野無交兵,縣無守城,将軍則急引兵而西,擊函谷關,入鹹陽,誅暴秦,以令諸侯,如此,則霸業可成矣!”
第0807章
興滅國,繼絕世
堂上向項籍抛售複辟五國政權的人,是張耳的把兄弟,大梁人陳馀。
在民間潛藏多年,化名“夏仲”的陳馀重新穿回了他喜愛的儒服,頭戴高冠,腰挂長劍,又恢複了那個名揚魏趙的名士形象。
他所獻的策略也極盡儒家風格,但聽上去極有誘惑性:“孔子有言,興滅國,繼絕世,舉逸民,天下之民歸心焉。”
“昔周武王克殷,反商,未及下車而封黃帝之後于薊,及下車,又褒封神農之後于焦,帝堯之後于祝,帝舜之後于陳,大禹之後于杞,以不絕三代之祀,然後天下歸仁,四方之政行焉。”
“齊桓公時,周室東遷,禮崩樂壞,北狄……入侵中國。”
說得興起,陳馀差點将“南夷”二字脫口而出,又想起春秋時中原諸夏痛罵的蠻夷,不就是今天在陳地當家做主的楚人麼?連忙将話吞了回去。
“齊桓公糾合諸侯,振奮傾頹,興滅繼絕,存邢救衛,大義堂堂,遂大霸天下。”
偷眼瞥了下堂上年紀輕輕的項籍将軍,見他對周武、齊桓故事不以為然,陳馀連忙又添上了一件跟楚國有關的事。
“楚莊王時,陳國内亂,莊王破陳,誅夏征舒,又罷陳之戍,立陳之後,諸侯聞之,皆朝于楚。”
“此皆興滅繼之事也,今秦為不道,以虎狼戎狄之邦,殘滅六國社稷。韓王安、楚王負刍、魏王假、趙王遷、齊王建、燕王喜,或被秦吏殘殺,或被遷于荒涼之地,郁郁而死,六國之人不平,借暗暗切齒,欲為君父報仇,常有仁人志士奔走,欲複六國社稷。”
“今将軍舉義兵,已複大楚,誅僞王景駒,威震天下。若能一并複立五國之後,諸侯感恩,定将擁将軍為縱長,随後急引兵而西,擊函谷關,則可入鹹陽,誅暴秦!”
不管是恢複舊六國的秩序,還是迅速誅滅暴秦,都搔到了項籍這年輕人的癢處,但陳馀話音剛落,堂下便有人大聲道:
“急引兵而西,擊函谷關,此為人作嫁之計也,上柱國切不可聽之!”
衆人側目而視,來人正趨步而入,雖然滿臉倦容,卻舉止有度,正是韓人張良。
張良是張耳、陳馀的舊識,也是項籍也敬重的“刺秦勇士”,在反秦圈子裡名聲響亮,自然有他說話的一席之地。
張良登堂後,向坐于正中的項籍作揖,又瞧見項羽身旁下首,坐着一個白發蒼蒼的老者,或許就是傳說中的“亞父”範增。
陳馀雖認識張良,但當場被其搶白,有些不快,遂道:“子房,你不是一直熱衷于恢複韓國麼?今日為何要出言反對?”
張良朝陳馀拱手道:“我不反對複立五國社稷,隻反對急躁西進。”
“敵多則力分,與衆則兵強,陳生所言不錯,我不妨說說自己從琅琊西來,一路的所見所聞罷。”
他侃侃而談道:“良隻見各地豪傑雖已并起,形勢大好,路上途徑沛縣,卻發現這區區小縣,數萬戶口,竟出了呂澤、王陵、雍齒三股勢力,分别自稱沛公、留公、豐公,互不統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