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馀道:“第一件,是有人打着秦公子扶蘇之名,起兵于海東,今已得遼東人擁戴,自稱召王,與北方燕王臧荼對峙于遼西,北方有變,故趙國無法調派全部兵力南下……”
“扶蘇!?”
項羽大為皺眉,但仔細想想,卻不以為然:“這一年來,天下打着扶蘇舉事者可不少,若我沒記錯,與你一同北上的那陳勝便也曾在陳郡詐稱扶蘇,如此想來,遼東所謂的秦公子,隻怕也是假的,或是當地秦吏之計也。”
“真假難辨,但不可不防啊。”
陳馀複又作揖道:“第二件,則是趙王親口所言。趙王及其謀臣蒯徹以為,相比于半年前,形勢已大為不同,昔日北強南弱,今時王贲已死,黑夫頓兵武關、漢中,已是南強北弱無疑。”
“六國頓兵函谷,恐怕會讓黑夫終得漁翁之利,秦若重新一統于南,黑夫得關中,必因勢利便,東出加兵于六國。”
“為楚國計,為天下計,上柱國不如南下攻南陽,使黑夫不得已而退兵,如此,六國、北秦、南秦,尚可維持三足鼎立之勢!”
……
第0882章
會獵于關中
說實話,陳馀挺佩服趙王歇身邊的謀臣蒯徹的,早在大半年前,那時候王贲才結束了對江漢地區的攻勢,南方雖然赢了一局,但依然處于劣勢。
當時蒯徹就從将才、人心、為政、形勢上預言,這場南北戰争,終将是南方壓倒北方!
等陳馀再度南下中原時,事情果如蒯徹所料,随着王贲病逝,北秦的砥柱轟然坍塌,旬月之内,南陽投降,漢中失守,縱然明面兵力上仍不遜色于南方,卻隻敢退保關中。
而現在,當有人樂觀地提出,雍州四塞之地,北秦能依靠這些關隘偏安一隅,而黑夫會在關前撞得頭破血流時,蒯徹又嘲笑了這種心存僥幸的想法:
“吳子曾言,在德不在險,秦雖有山河之固,然其人君亂政而不修德,休論關外之黑夫,關中之人亦盡為敵國也!”
他以為,隻要黑夫猛攻關中,北秦會以極快速度崩潰,到那時候,六國的噩夢便要來了……
“黑夫畢竟是打着秦之旗号,試問屆時那所謂的北伐軍與六國之兵同時入關,關中百萬之民,會攜壺漿迎接誰?又會持兵戈抵抗誰?”
“六國敗于關中,黑夫便可身率關中之衆出于函谷,命一上将将荊州之軍以向宛、洛,江東樓船渡江擊淮南。來勢将比王翦、王贲父子滅六國更猛烈,複辟的六國,這次恐怕熬不過十年,一年半載之内,便會被黑夫掃平!”
現在趙王歇對蒯徹言聽計從,遂從其言,不但不如約派兵南下函谷助項羽攻關,反而打發陳馀來,建議項羽向南攻擊宛、葉,以維持天下三足鼎立之勢——不,其實是四足鼎立,趙國還是想把六國中最強大的楚軍當槍使,讓楚與南北二秦在中原鏖戰,趙國自己則可從容略取河北,隻要聯合燕代消滅那所謂的遼東“召王”政權,趙便能成為成為北方盟主,獨立于世。
新六國和老六國一樣,利益大不相同,大家各有各的打算。
項羽自然也有自己的想法,怫然不悅:“關東之人戮力同心,曰‘誅暴秦’,今秦未誅,倘若半途而廢,而專攻他向,豈不是将為天下人所笑?”
陳馀見道理說不通,遂改用激将之法:“秦始皇已亡,而黑夫者,亦奪項老将軍旌旗之徒也,攻南亦是誅秦,更可将國仇家恨一齊報了……”
但項羽卻緘默不言,直到鐘離昧到來,在項羽耳邊低聲說了幾句話,他才轉目看向陳馀,冷笑幾下後,拍案道:
“二三子,将此僚綁了!”
陳馀莫名其妙,被按翻在地後仰頭大呼道:“敢問上柱國,陳馀犯了何罪?”
“何罪?欺瞞縱長之罪!”
項羽須發贲張:“趙王、魏相看似處處為合縱之約着想,但我卻要問問,那秦郎中令趙高派人向趙魏兩國請降,願開轵關使六國之兵入河東一事,為何未與我通洽?”
……
“下臣冤枉!”
驟聞此言,陳馀眼珠子都快出來了,心裡大罵蒯徹,難怪不敢來出使楚國,卻找了自己,原來是還有所隐瞞啊。
項羽還真是冤枉陳馀了,趙高派張敖向魏、趙請降一事,作為機密被張耳、李左車、蒯徹瞞了下來,未曾告訴楚國,也沒有知會趙使陳馀——虧他還是張耳的把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