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羽還真是冤枉陳馀了,趙高派張敖向魏、趙請降一事,作為機密被張耳、李左車、蒯徹瞞了下來,未曾告訴楚國,也沒有知會趙使陳馀——虧他還是張耳的把兄弟。
魏國是贊同趙國之略的,魏弱于趙楚,興趣在于奪取舊地河東後悶聲發财,而不是去關中,趙王和魏相張耳,甚至已秘密達成了瓜分太行以西的密約:
“趙取太原、雁門,魏取河東,而中分上黨。”
眼下趙魏兩國軍隊已聚集在轵關,随時準備西進河東,但卻不願意讓項羽太早知曉此事,因為按這位年輕上柱國的脾性,受阻函谷之下或還會知難而退,轉而進攻南陽去。
可一旦讓他知道河東可作為入關捷徑,項羽非但會執意入關,甚至會勒令趙魏“戮力西向”了!
豈料趙高求生欲太強,在察覺李斯不對勁,黑夫來勢洶洶後,過于慌張,除了派張敖聯系張耳外,在楚軍緊逼函谷關時,亦從河東派人渡過大河,抵達陝縣(河南三門峽市),又向楚軍請降了一次。
鐘離昧這一趟便是去與之商洽的,趙高、趙成兄弟答應,派河東之船,在陝縣的茅津渡口,接應楚軍進入河東……
河東境内,一共有四個大河渡口,從上遊到下遊,分别是龍門渡、蒲坂渡、風陵渡、茅津渡。
其中,茅津渡北連安邑鹽池,一向是三晉運鹽之孔道,商旅輻辏。春秋戰國時,已形成渡口,且是兵家必争之地,那著名的晉獻公“假虞伐虢”即由茅津渡河,滅亡了陝縣的虢國。
等到秦穆公伐鄭時,晉元帥先轸出奇兵從茅津渡河,埋伏在崤函,以逸待勞,大敗秦軍。
趙高承諾,楚軍可再從蒲坂搭浮橋入關中,如此便能繞開函谷關防,出現在關中腹地,骊山近在咫尺,而趙高的條件,依然是割上黨郡為王……
這下趙魏的隐瞞藏不住了,倒黴的陳馀必須面對項羽的怒火。
好在他也有自己的底牌。
眼看陳馀就要被拖下去,他連忙以頭搶地,急切地說道:
“此乃蒯徹、李左車刻意欺瞞,陳馀全然不知,且下臣此番主動請使,真是一心為楚,并有一秘事,欲向上柱國禀明!”
項羽比手,讓陳馀将話說完:“這或是汝此生說的最後一句話,且想清楚了再言。”
陳馀稽首:“上柱國當知,陳馀主恒山郡之政,而恒山北通代郡,代郡又接塞外……”
“月餘之前,匈奴大破東胡于瓯脫,一統漠南,旋即又有兩位匈奴單于之客,抵達恒山,上柱國可知他們是誰,意欲何為?”
“誰?”
“正是上柱國之族人,項梁、項莊二君,而他們帶來了匈奴大單于的口信……”
“吾仲父尚在!?他如今在何處!”
項羽又是驚訝,又是狂喜。
“二君因不便與臣一同南下,故皆在恒山郡為客。”
陳馀從貼身處掏出那封帶着體溫的羊皮信,雙手奉上,項羽取來打開,還真的似是項梁的筆迹——這位仲父對項羽影響極深,他在關中那些年托門客送到下相的信,項羽不知讀過多少遍,秦始皇那建立在楚人痛苦上的驕奢淫逸,亦是從叔父信中所知。
讀完之後,項羽合上羊皮信,仰頭慨歎道:
“天佑項氏!”
“然也,此乃天佑将軍,天佑六國!”
陳馀這時候也完全改變了立場,他心裡恨着蒯徹奸詐,也惱火張耳連這種重要的事也不肯對自己說,隐瞞情報差點害他受戮。
“大兄是覺得我會洩露,還是全然當我是外人了?項梁之事,我便毫無隐瞞,第一時間轉告了你……”
陳馀有些心寒,既然彼輩不仁,那就休怪他陳馀不義了!
陳馀下拜:“匈奴的冒頓大單于,願加入合縱,将匈奴騎數萬西略河南地,更請與楚上柱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