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過了灞橋,抵達秦莊襄王夫妻三人陵墓所在的芷陽時,前方卻有數騎匆匆西來,望見黑夫帥旗,下馬拜谒:
“君侯,出事了!”
卻是軍正丞去疾,昨日去疾奉黑夫命,與陳嬰、吳廣去骊山控制刑徒,眼下他獨自馳來,定是骊山有變!
“幸好我來了……”
黑夫暗暗慶幸,對那灞橋吏韓生又高看一分。
“别慌,吾已親至,究竟出了何事?”
去疾道:“胡亥、趙高聞君侯勝于藍田,欲東竄,竟以玺書令骊山之卒釋刑徒,使之為亂,今刑徒暴亂欲散,我軍隻去了兩萬人,已難遏制!”
……
於是乃入上林齋戒。日遊弋獵,有行人入上林中,二世自射殺之。——《史記·李斯列傳》
第0896章
若為自由故
一年前,在陳郡毅然舉事反抗暴秦的吳廣,當時可萬萬沒想到,有一天,他竟會變成手持鞭子,呵斥刑徒不得妄動的秦吏……
這是一個龐大的營地,在骊山之南連綿成片,一眼望不到盡頭,被黑夫派來的陳嬰、吳廣所率兩萬北伐軍士卒,隻夠堵住營地大門。
吳廣聽說,關中刑徒最盛時有七十萬人,遠處骊山那高聳的大陵、腳下數不清的陪葬坑、比活人宮室還要奢華氣派的宮廟建築、夯實後幾乎沒有長一棵草的馳道,這些大工程,皆是刑徒過去十年間,一磚一瓦所壘。
也因此,倒斃了無數人。
最早那一批刑徒,多半累死殆盡,就算是活下來的人,也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被炎炎酷日曬得黝黑脫皮,手上滿是老繭和淤傷,不少人赤着上身,上面盡是蛇蟲般的鞭痕……
而這些刑徒,他們是真的有大罪過麼?恐怕不然。
吳廣深知秦律之酷,許多窮人是因為犯了一點小過錯被罰款又無力繳納,被罰為刑徒,隻好跋涉千裡來做苦役。而一部分人更倒黴,隻是鄰居犯罪,自己因為沒有舉報,被認為是包庇罪犯,慘遭株連,莫名其妙地就戴上了桎梏。
在秦地,這種事都會時常發生,更何況是對秦律不甚熟悉的六國之地,不小心中招的人更數都數不清楚。
眼下,這些人就睜大眼睛,站在營壘的木欄後,冷冰冰地看着趕來“圍困”自己的北伐軍,雙方已經對峙了半個時辰,不斷有言語沖突爆發。
“退後!”
吳廣少不得又舉起手,抽響了一下鞭子,讓麾下士卒以長長的夷矛,将數百名想要翻過營地木牆逃跑的刑徒逼了回去。
那些人縮回牆内,但看那樣子,仍不死心,更有無數人躍躍欲試。
這些人的眼神,讓吳廣仿佛回到了那個風雨交加的夜,自己奪劍殺死押送他們赴前線的秦吏兩尉的情形。
那是對自由的渴望。
那是對命運的不甘。
那是對暴政的怒吼!
“當年的我,是不是也如此看着那兩名秦尉呢?”
吳廣有些看不下去了,縱馬來到陳嬰跟前,請示道:
“陳都尉,如此下去并非長久之計,刑徒雖被分散各地,但司馬欣禀報說,此處亦有十七萬之衆,而我軍卻隻有兩萬人,眼下離太陽落山尚早,還能靠着兵戈弩箭威懾一時,一旦入夜,這群人若一發狠往外亂沖,恐難以阻攔……”
陳嬰颔首:“十七萬積壓了多年怨氣的刑徒啊,在以富裕著稱,男丁多赴前線,又為我軍所虜,家中隻剩老弱婦孺的關中橫行,用腳想想都知道,他們會幹出什麼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