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哪一條,都足以讓韓信為人所輕,這下連尉陽聽着都替韓信臉紅,越想越氣,自家阿妹,怎就許給了這樣一個無行之人呢?
但既已是一家人,就算尉陽捏着鼻子,面上也必須撐住!
“那屠戶子呢?”
“聽聞北伐軍至,害怕被報複,逃了……”
尉陽颔首,又問南昌亭長:“韓信一共吃了汝家幾頓飯?”
“這……”南昌亭長哪記得清啊。
卻是他垂首不敢言的妻子忽然擡頭道:“三百四十三頓!婢記得明明白白!”
衆人啞然,連南昌亭長也慌了,斥責妻子道:“你莫要記錯了。”
其妻卻振振有詞:“米是我淘的,釜是我刷的,飽的是韓信,餓的是吾家子女,你不記得,我記得!”
尉陽頓時樂了,這婦人倒是精明得很,日子過得清清楚楚。
他也不小器,一揮手道:“尉氏一向知恩圖報,一飯之恩必償,便一飯一兩黃金,暫代韓信還于汝家!”
南昌亭長夫妻,乃至于三老等人都驚呆了,按照此時的物價,普通人家的日常食物,連湯帶菜,每人也不過二三錢,而一兩金,卻是值五六百錢的啊!南昌亭長家得到百多倍的報償,真是賺了!
這尉陽将軍不愧是武忠侯之侄,行事大氣,才一會,他手下長史,便帶人從樓船上擡了一小匣黃金下來,當衆稱量好,留給南昌亭長家……
在千呼萬謝下,尉陽繼續向淮陰縣邑進發,他年少得志,又好享受,光靠那點俸祿自然是遠遠不夠的,在奪取吳越的過程裡,尉陽沒少默許屬下私吞戰利品,他自己也留了一些,對此徐舒睜隻眼閉隻眼,并有自己的邏輯:
“江東遠離中樞,武忠侯可以在江陵搞清廉,但在這邊鄙之地,若人人皆清,便無人做事了……”
但尉陽還是小觑了人性的大膽與貪婪,到了次日,等他一覺醒來,卻發現縣邑門外擠滿了淮陰人,一面對樓船之士的甲兵懼怕不已,一面卻又擡起頭,露出了貪婪的目光!
“敢告于将軍,韓信當年吃了我家十頓飯。”
“我家是吃了一月。”
“我家是吃了半年!”
“其少時便得我家施舍,不知幾頓,但絕不少于百次……”
好家夥,這些韓信的鄰居是見南昌亭長家一夜暴富,頓生貪念,不管昔日是善心還是礙于面子,才分了韓信一口吃的,竟都找上門來,希望得賞了。
尉陽冷笑,此縣之人,還真是欺善怕惡啊!
但他卻沒有翻臉,隻教長史告訴全縣之人:“但凡曾接濟韓信者,皆在官府記錄發契,待大戰告畢,天下一統,韓信回到淮陰,汝等便持契尋韓信要債……”
外面的衆人歡天喜地,有老實人記得是吃了幾頓,一五一十寫上去的,也有揣測着韓信自己也未必記得清,所以大着膽子多寫的,最後數下來,加起來,竟有萬頓之多……
尉陽卻不憂反喜,更不分辨真假,轉過身,笑得肚子都疼:“仲父說過,但凡貧賤者,一旦富貴,必錦衣歸鄉,以受鄉黨父老之敬,韓信也不例外,他昔日在淮陰有多凄慘,日後便會多想會淮陰擺闊,更何況,其母墳還在此地,肯定是要回來的。”
“一飯一金,韓信就算一直得仲父另眼相待,每戰必克,積功封了萬戶徹侯,這萬金之債,他若不償,便是無信,要遭淮陰人唾罵低看,若是償還,則足以将他食祿掏空。”
“等韓信金帛已盡,成了個空名君侯,就得指着吾妹過活,不敢有絲毫不敬,看他不得像仲父怕仲母一般,敬畏有加!”
……
一邊“好心”替韓信,其實是替北伐軍在淮陰市恩,尉陽也沒閑着,舟師的主要用途是輸送糧秣,當年吳王夫差為了北上争霸,頃國之力也要修成邗溝,就是為了連同江淮兩渎,讓吳中大軍随時能食江東之稻,無饑餓之虞。
現如今,這條運河仿佛是專門為北伐軍打造的,可以水陸并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