叔孫通被罵得一愣一愣的,黑夫卻問他:“汝魯人焉?楚人焉?秦人焉?”
這送命的題,當然不能答錯,從小長在泰山腳下的叔孫通毫不猶豫地數典忘祖:“叔孫通自然是秦人!新秦人也!”
黑夫道:“那汝竟不記得,自從十餘年前,始皇帝滅六國,一天下,世間便再無六國之民,而隻剩下一種人:秦人!最多分新故而已。”
“既無六國,汝在文中,屢屢重申秦與六國仇怨作甚?生怕彼輩裹挾之民想不起來?生怕戰後秦人不報複關東之人?”
這就是叔孫通忘記了,黑夫要強調的是:腐朽落後,一心複辟自己奢靡生活的六國殘餘舊貴族,與天下人的矛盾。
而不是翻六國與秦的舊怨老賬。
“還有。”黑夫警告道:“那投鞭斷流一詞,不許再用,再亂胡謅,本攝政先将你投河!”
領導動動嘴,秘書熬秃頭,叔孫通一邊跟着大軍行進一邊熬夜,撐得眼圈發黑深陷,終于做出了黑夫想要的文章來……
“念!”
起風了,風自關中來,往西河而去,黑夫裹着大氅,讓叔孫通将此檄文昭告三軍!
叔孫通捧着檄文,大聲念道:“為傳檄事:大秦攝政、武忠侯尉君奉始皇帝遺诏,靖難北伐,以誅逆子胡亥、逆臣趙高之罪。二賊負隅頑抗,竟使秦人同室操戈,幸昊天有靈,降天火地雷于武關,舉關不攻而堕。秦中士卒亦反其戈以迎義師,鹹陽遂不戰而複,僞帝胡亥喪命,奸佞趙高竄逃。”
“然舊六國之餘孽項籍等,亦乘機作亂,至今一年有餘矣。群盜本六國王孫之孽,往日貪如碩鼠,蹂躏百姓。始皇帝降之為庶人,彼輩心有不忿,竟為一氏一姓之富貴,不惜冒天下之大不韪,割據作亂。”
這次叔孫通總算過關了,黑夫滿意地點頭道:“傳抄分發下去,要教三軍知道自己這一戰,要為何而戰!”
“更要讓全關中的故秦人知道,在此危急時刻,又是誰,在力挽狂瀾!”
就這樣,檄文被書吏傳抄,發放給各百的軍法:
“賊等自處于安富尊榮,而視關東被脅之人曾犬豕牛馬之不若。荼毒生靈數百餘萬,蹂躏郡縣五千餘裡,所過之野,一概搶掠罄盡,寸草不留,所過之邑,常屠戮殆盡,血流滿城:襄邑之屠,死者萬戶,臨晉之屠,城無活口。”
“項賊等常言,‘秦兵為虎狼,屠我百姓,辱我社稷’,然王師破六國,非戰,未屠一城,六王,非惡,無妄誅一人,由此可見,彼輩為真豺狼也!”
通過軍法官,檄文被一點點傳播,傳到了普通士卒耳中。
“今奸佞趙高引狼入室,項賊等更欲盡滅始皇帝子嗣,六公子戮于大荔,十公主辱于夏陽,此其殘忍殘酷,凡有血氣者未有聞之而不痛憾者也!”
“大秦君位空懸,社稷不可一日無主,本侯暫攝國政,奉天之命,統新、故秦人之師四十萬,并立東進,誓将殄此兇逆,救我被擄民人,複我西河之甯。不特為神祇公子雪被辱之憾,且為天下百萬生靈報枉殺之仇!”
“報仇!”重泉人李必、駱甲吼得震天響,在數日前重泉之戰裡,死的不止是王氏的新家主,更有不少士卒,亦有當地人。
通俗易懂的語言,沒有故作高深的引經據典,士卒們聽在耳中,也開始相互傳播:
“以秦中百姓之助,讨暴虐無賴之賊,無論遲速,終歸滅亡,不待智者而明矣,平亂有功之士,不論吏民刑徒,皆得巨賞。賊軍中從逆之人,有臨陣棄械,徒手歸誠者,罪輕一等,若爾披脅之民,甘心從逆,抗拒天誅,大兵一壓,玉石俱焚,亦不能更為分别也。”
“本候爵名武忠,獨仗忠信二字為行軍之本,上有日月,下有鬼神,明有浩浩大河之水,幽有始皇帝萬古之龍魂,實鑒吾心,鹹聽吾言。挽将傾,匡社稷,立賢名,在此役也!檄到如律令,無忽!”
就在檄文傳遍軍營,并向周邊各縣散播時,被派到對岸的楊喜來報:“禀君侯,六國群盜正在撤退,留在大荔的後軍哨侯,已為我軍肅清!”
号角和呼喊聲,響徹洛水西岸,也傳達了武忠侯的新命令。
“濟洛!”
“濟洛!”
隊伍向前開動,浩浩蕩蕩,雖然叔孫通不敢說,但眼前的景象非要他形容,那便是……
“予君侯甲兵二十萬,足以斬龍門,斷急流,無敵于天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