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胡亥的朝廷轟然崩塌,直到武忠侯帶着北伐軍親至骊山阻止刑徒們的暴亂,并作出承諾,這才讓衆人的人生有了轉折點。
但這期盼已久的自由之後,得到自由的馳刑士們卻又陷入了迷茫。
“吾等往後,當去往何處?”
多年刑徒,家人也大多遭到株連,故鄉的田土房宅早已是别人的了,就算回去,衣食也沒了着落,更糟的是,秦地對于被刑之人,是極其歧視的,光憑他們臉上的墨字,哪怕為人作庸保,隻怕也無人敢要。
好在,武忠侯似乎也考慮到了這一點,給得到自由的骊山刑徒們提供了去處:
“關中苑囿廣袤,不乏膏腴之地,馳刑士可往屯之!”
所有人都不敢相信,苑囿他們不陌生,上林之苑,在渭南橫跨三百裡,占地廣袤,其餘大小苑囿也有十多個,基本和附近的離宮别館配套,是秦朝皇室保留森林池沼,養殖禽獸場所。
建苑囿是為了保護環境?别傻了,這年頭關中森林覆蓋率起碼還有百分之七八十,有的地區甚至高達九成,遠未達到水土流失的地步,就算使民耕作,他們也不可能将每一寸土地都開荒罷?非得在王畿邊上保留這麼大野地,單純是為了皇室及貴族射獵遊樂之用。
秦又有《廄苑律》,嚴禁庶民擅入皇室禁苑,若有人不顧禁令進入漁獵,衛士可殺之!
剛開始時,關中到處是荒地,人少而地多,倒也沒什麼,但随着人口滋生,當關中人口突破兩百萬大關時,當渭北、藍田的田地廬舍已經密密麻麻,再也無法安置新民時,渭南占地數百裡的苑囿,就有些礙眼了。
皇帝個人享樂的苑囿,與關中農業進一步發展,産生了矛盾,這時候該如何取舍?
始皇帝的選擇是保留苑囿,将急需田土的有功将士封到廣袤的遠方去……
胡亥時,更是先苑而後農,據說大帝還親手持弩射殺過誤入苑囿的庶民。
現在黑夫掌權,是時候反過來了……
他在與張蒼商議後,下令道:“始皇帝時,嘗議欲大苑囿,東至函谷關,西至雍、陳倉。時有優旃曰:‘善,多縱禽獸於其中,寇從東方來,令麋鹿觸之足矣。’始皇遂辍止。”
“如今六國餘孽禍亂關東,欲掃平之,自不能靠苑囿中的麋鹿仙鶴,隻能是足兵、足食,故苑囿可廢,以其地立縣鄉,安置有功将士及獲釋刑徒屯田!”
此議自然在朝中引發了一些議論,更有某位頭鐵的楊禦史反對說:“先帝之所以廣苑囿,是為了讓秦人子弟靠射獵來修習武備,倘若廢苑囿而就農田,關中人去何處修習武藝呢?”
倒是剛從北地來,護送黑夫長子入鹹陽的騎校尉羌華譏笑了這淺薄的認識:
“如今天下闆蕩,多的是六國群盜可供狩獵。就算往後天下大定,欲修習武備的子弟,也可去上郡、去北地、去廣袤天地裡曆練,何必在家門口射些狐狸、兔鼠,卻自以為勇武?”
此議通過,黑夫讓少府頒布了具體的安置方略:
“馳刑士開赴上林,秋時收五苑舊有之粟麥、草著、蔬菜、橡果、棗粟,自留口糧,其餘交付官府。”
“秋後立戶籍,分田土,人五十畝,并自造廬舍居住。”
“冬日時汝等家眷可由官府送往苑中團聚……”
八月初,此令在馳刑士中傳開後,皆大喜,更有有心人在衆人中傳播說:
“昔日秦昭王,甯可餓死百姓,也不開放苑囿。”
“就算始皇帝,也甯可保留苑囿,而驅有功将士遠赴邊塞受苦。”
“胡亥率衆狩獵,馳出苑區,以踐踏民田禾稼以為樂,更射殺誤入苑囿之人。”
“唯今之武忠侯,開放苑囿與吾等耕作,立三縣,置萬戶,真秦六世未有之善政也!豈敢不感激之?”
這些話說得衆刑徒點頭稱是,在他們眼裡,武忠侯就是他們的解放者,打碎鐐铐之人,如今又授予衣食耕地,都感激不已,商量說:
“等在上林安頓下來後,吾等就在裡闾中,給武忠侯,立個祠罷,以此告訴子弟,武忠侯之恩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