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6章(第5頁)

  而商賈則跑來跑去,又無實際生産,總是将左手買的右手倒賣,他們投機的逐利行為,甚至會引發物價的波動,對穩定十分不利。

  所以在商鞅為秦孝公規劃的藍圖裡,商賈,是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其政治作用,和二戰時的德國猶太人差不多……

  在秦國,商賈被課以重稅,并按照人口的數目(包括家中奴仆)分攤徭役,每逢戰争爆發,市籍和贅婿,是最先被征發的人群,被拖到前線做炮灰。

  為商賈劃定市籍和專門的居住區域,讓他們穿白衣作為标志,不經允許不得外出,嚴禁衣絲乘車,子孫不得為官吏,地位隻比刑徒奴隸高一點。

  大秦立國的基礎,農民和軍功地主們,頓時就覺得舒服了。

  農民指着那些卑賤的商賈對子弟說,切勿為賈,與彼輩相比,吾等還有何不能滿足?他們的出路,便隻剩下作戰種地。

  軍功地主則享受政治、經濟上的利好,再沒有無尺寸之功卻家累百金的暴發戶在眼前晃蕩惹他們心煩。

  唯獨商人,政治地位被踩到泥巴裡,經濟地位則根本體現不出來。

  那麼問題來了,還做商賈幹嘛?于是秦人除非真活不下去了,否則,甯可被官府分配給人做雇農,也好過為賈啊!

  商鞅洞悉人性,他成功了,自此利出一孔。

  除了讨得秦始皇帝歡心,得到政治豁免的烏氏裸、寡婦清外,秦國再無大賈,販夫販婦更卑微不已。

  而在國家層面,商鞅做得最絕的事,是嚴格實行官府專營,糧、酒、鹽、鐵、銅,隻要是能想到的方方面面,都由官府包辦。在關東各國,被封君、巨賈從中截取的利益,在秦國卻源源不斷流入官府的肚子裡。

  吃完農業租稅,繼續吃專營紅利,六國官府空有膏腴之地卻仍由蛀蟲泛濫,饑腸辘辘時,秦國體魄卻日益健壯,最終吊打了六國。

  這是制度的勝利,是法家的勝利,也是重農主義的勝利!

  不過話說回來,重農抑商,後世總是口誅筆伐,好像這就毀了中國文明,讓中國錯過了“資本主義”一樣,卻鮮少有人真正想過,為何要這樣。

  重農是永遠沒錯的,抑商也絕非錯誤,而是在特殊年代裡,不得不施行的措施。

  如今,坐上這“執一以為天下牧”的位置後,黑夫看得更加明白了,對官府而言,有三個問題,是必須解決的。

  1.官府運轉需要巨額的财政開支,光靠農業稅根本不夠,如果不執行國有專營制度,請問錢從哪裡來?

  2.一旦遇到戰争、災荒等急需用錢,國庫卻空空如也,怎麼辦?

  3.如果中央不把重要财源掌控在手中,形成壓倒性的力量,一旦地方勢力膨脹起兵造反,怎麼辦?

  這是後世難住了中國兩千年的“桑弘羊陷阱”,也是眼下少府、治粟内史達成的共識,也是黑夫必須繼承的國策,牢牢把住國家的經濟命脈……

  “但這種大政府包辦,真的能百利而無一害?真的能在這交通信息落後的時代嚴格執行麼?”

  大秦是富強了,一統了,但民衆生活沒有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更好。

  先前在關中被掩蓋的問題,随着秦吏空降到關東各地,也一一出現:

  關東不适應秦地經濟政策,水土不服,官營很難推行,各地的大工商業主無利可圖後,鹽、鐵的開采效率漸漸低下,而官營工坊生産的東西價格昂貴,因為監管的缺失,質量也不見得多好,十年間,關東地區的鹽鐵産業凋敝堕落。

  沒有競争的市場,終将死氣沉沉,難有創新。

  而原本作為調節谷價的各地糧倉強行收購的行為,反過來又造成了與民争利。

  更有甚者,專營制度豢養了權貴經濟,形成了以專營為名、攫取私利的特權集團。

  還有一個麻煩是,設立一個專營的鹽鐵礦場,需要官吏吧?開采、運輸、販賣各個環節都由政府的供銷社包辦,也需要小吏吧?關中還好,關東地區,這中間上下其手在所難免,人為損耗和行政經費極大。

  這是秦始皇帝一統後,少府遇到的諸多問題。

  張蒼和蕭何方才批判了關東巨賈,眼下又批判起專營的弊端來,針針見血,不留情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