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第8頁)

  眼下洛陽三家大賈,都在努力奔走:白氏在協助治粟内史的均輸官籌糧,在洛陽東邊的鞏縣重建大糧倉,以滿足數十萬人之食。

  蘇氏以平日借貸用的散錢收取各地絲布、皮革,在新設置的洛陽織室紡織夏衣、鞋履,甚至是甲胄。

  而商賈師史一家,則從祖輩經營的車輿業入手,趕制了數百輛車,均被朝廷征用,拉着糧食衣物,往來洛陽與前線不絕。

  就算是與這三大項無涉的洛陽人,也可以從事各種服務業,不獨是遍地開花的女闾,販脂、賣漿、灑削、胃脯,這些微末小業,自從秦軍入駐後,生意也一下子好了幾倍,甚至連全城的獸醫,也被重金請入軍中做事。

  而分别由公輸、墨家控制的若盧、考工兩令丞,也派人來洛陽郊外設置了分部,他們奉命,要在此生産消耗巨大的箭矢,以及各類軍工零件,以備随時替換,大量本地勞動力,這便有了活幹——精密環節自是沒資格參與,粘毛鋸木頭而已。

  戰争對颍川人來說是滅頂之災,但在秦軍背後的洛陽,卻好似朝戰中的日本,經濟上打了一劑強心針。

  這便是郦食其所見的洛陽,黑夫十萬大軍未至,這座城市卻已在三川守司馬欣,和羽翼營總參陳恢的經營下,做好了準備。

  陳恢理論上是郦食其的頂頭上司,郦食其在颍川的一切,都是要向其禀報的。

  但郦食其本就是狂士,如今更立了大功,對陳恢便沒有那麼客氣,見了陳恢,一作揖便道:

  “老朽不辱使命,從颍川歸來,敢問攝政到何處了?”

  這是不打算向陳恢好好彙報,想直接對黑夫報告了。

  陳恢本是秦南陽守呂齮幕僚,亦是靠遊說呂齮降黑之功,才混到今天這位置,見郦食其猖狂,心中暗惱,面上卻仍如春風拂面:

  “郦先生,據我所知,攝政剛出函谷,至陝縣。”

  “我有要事須去禀報。”郦食其求功心切,不欲與陳恢談細節,反而提了個要求:“還望陳君速速安排人手船舶,我此番西去,來回不過數日,必将得攝政之命,前往河内!”

  陳恢笑了笑:“先生去河内作甚。”

  郦食其道:“我先前從河東至大梁,由河内經過,曾前往試探司馬卬,當時司馬卬已在動搖,而今形勢與兩月前大不相同,可再往說之,必能使司馬卬将河内雙手奉于攝政馬前!”

  “卻是不巧。”

  陳恢看着郦食其:“早在數日前,司馬卬那邊,羽翼營和已派合适的策士間諜過去了。”

  “什麼?”郦食其臉頓時黑了,有些不樂:“派了誰?”

  陳恢道:“此乃機密,但既然是郦先生,也不妨告知,前去說司馬卬的,卻是左庶長随何……”

  随何也是老頭子,也是儒生,也是說客,和郦食其相性沖突,還比郦食其早一年投靠黑夫,是他眼中的競争對手。

  這讓郦食其很是氣惱,在他看來,河内司馬卬,分明是自己先踩好點打下基礎的,就像春天時去撒了種子,隻等秋後瓜熟蒂落而已,若随何未能說服他也就罷了,若是說服了,豈不是白白摘了他種的瓜!

  于是郦食其不客氣地質問:“這算誰的功勞?”

  陳恢闆下臉來:“郦先生,攝政說過,羽翼營靠的不是一個人,而是衆策協作之智、力。”

  說白了就是三個臭皮匠,賽過諸葛亮,參謀部不一定是最頂尖的人才,卻能面面俱到。

  “更何況,局勢變化莫測,軍情如火,前些時日,韓信将軍已驅趙降卒,奪取太行陉、白陉兩道,而洛陽也準備好了強渡的船隻,随時可以夾擊河内!是司馬卬暗暗派人過來乞降,吾等難道還要司馬卬的使者留在此處,等郦先生歸來不成?”

  郦食其有些難對,但仍認為,河内有他一份功勞。

  “是否有功勞,事後再定奪。”

  陳恢放緩了語氣:“不如這樣,從今以後,河之北,随何說之,河之南,郦先生說之,何如?”

  郦食其這才作罷,告辭西去向黑夫禀報颍川的消息,倒是陳恢在郦生走後,暗暗腹诽:

  “如此狂生,貪功自矜,遲早要出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