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5章(第6頁)

  “這便是代價。”

  代價是什麼呢?仿佛回到了數月前的那個問題,現在他知道了。

  一張俊美的臉,一個铿锵有力的好嗓門。

  了卻人間事後,從赤松子遊的夢想。

  還有陪伴了他四十餘年的名字。

  這就是,他為自己年輕時犯下的“罪”,付出的代價!

  “吾乃下邳人士。”

  羽翼營的新成員朝郦食其作揖,自我介紹道:

  “氏黃,名石!”

第1005章

嘗麥

  戰争不僅在前線展開,也在後方進行,在土地上進行。

  七月初,站在灞橋上,看着又一批滿載糧食的船隻沿渭水東去,蕭何與張蒼這兩位鎮守朝中的大員重重舒了一口氣,對視一眼,慶幸地說道:

  “多虧去歲攝政勒令關中所有輪耕公田私田,都種滿了宿麥,如今卻是救命了!”

  從開春後,黑夫東出函谷,關東反王豪傑隻知道吃秦倉陳糧老本,卻不事生産,許多地方被戰亂波及,田地荒廢,于是,素有“天府之國”之稱的關中便一力承擔了主要的軍糧供給,每個月都有數十萬石糧食東去,以至于進入盛夏後,鹹陽倉禀漸空。

  眼看粟尚未熟,倉吏們難免着急上火,好在五六月間,鄭國渠和上林中大片大片的麥田卻已金黃……

  麥子很早便被中原人種植,但最初時,小麥的栽培季節和原有的粟、黍等作物是一樣的,即春種而秋收。

  但漸漸地,擅長種莊稼的周人農夫卻發現,小麥的抗寒能力強于粟而耐旱卻不如,最适合小麥播種生長的,不是春天而是秋天。于是,當某位不知名的周人農夫試着将一捧麥種留到秋初才播種時,冬小麥,也就是“宿麥”便應運而生了。

  由于北方的糧食作物多是春種、秋收,每年夏季常會出現青黃不接,引發糧食危機,而宿麥的出現,卻給了旱地農業的中原地區一個除了囤積陳糧、種植大豆、漁獵采集外的解決方案:它正好在夏季收成,可以繼絕續乏,緩解糧食緊張,一旦遇到災年,秋天絕收,可以立刻補種宿麥,防止災情擴散。

  再加上同樣一畝地,麥子畝産遠勝小米,于是宿麥便受到了重視,順利跻身五谷之一。

  至少在周朝時,便以宿麥列入五谷,祭祀祖先的習俗:“維四年孟夏,王初祈禱于宗廟,乃嘗麥于太祖。”

  六月嘗新麥,也成了一個隆重的日子,晉景公就是在嘗麥那天腹脹如廁,結果掉進去溺死的……

  但即便有如此多的好處,宿麥也隻是小米的備胎,飲食習慣是最冥頑不化的,中夏之人的飲食,還是粒食為主,并将此視為自己與蠻夷戎狄的區别。

  食麥也是麥飯,但這玩意蒸煮出來,飯的口感特别差,所謂“麥飯豆羹皆野人農夫之食耳”,不得已而食之耳。

  去年入主關中後,蕭何便向黑夫禀明過這種現狀:

  “在關東,麥飯是父母下葬時守喪的食物,又有官員以食麥飯不饷新米,而稱廉吏。”

  “更有甚者,在以稻米為主食的楚地,麥飯在甚至連喂豬狗的碎稻米都不如。楚人常年吃稻米飯慣了,厭賤麥飯,以為粗粝,既不肯吃,遂不肯種,祖父既不曾種,子孫遂不曾識。”

  即便後來有了磨、碾子,情況也沒得到多少改觀。

  十年前,内史騰聽了黑夫的建言,以麥磨面供關東遷虜為食。盡管面食可口,但能接受的人不多,不開玩笑的說,在普遍粒食裡,忽然搞出面食來,簡直屬于典型的歪門邪道,跟“禮崩樂壞”是一個性質。

  因為一直有“麥子有毒”的傳聞,那十幾萬戶關東遷虜,一開始以為秦人要毒死自己,差點鬧出了反叛,後來雖然勉強吃下去,但依然覺得,自己命不久矣,甚至有人一邊大嚼香脆的麥餅一邊流淚者……

  直到好幾年後還活得好好的,那一批遷虜,才漸漸接受了這種食物,面食甚至成了他們這個群體裡獨特的小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