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9章(第1頁)

  李左車走後,回到營中,方才聽了二人全部談話的漢中人,都尉趙衍卻若有所思,屏退軍士後對韓信道:

  “方才李左車所言,君侯以為如何?”

  趙衍是親信,韓信在他面前十分輕松,一邊自己脫着足下的鞮,還聞了聞,一邊道:

  “李左車言取燕地之策,入冬不宜攻代地之事,皆頗有見地,至于之後的話嘛……”

  他不以為然地一笑:“實是将夏公,當成趙王遷了!”

  方才李左車以其大父李牧的事情,勸誡韓信,說将軍征戰在外,坐擁大權,屢屢立功,必在朝中遭到小人嫉恨,常會受謗。黑夫方誅滅楚國,不回關中,卻急吼吼率軍來韓信獨當一面的河北,明為讨伐代國與匈奴,實則或有忌憚于他之意。

  “功高難賞,大忌也。”

  李左車甚至勸韓信:

  “仆請言将軍功略:足下涉西河,破魏軍,引兵下上黨,誅魯勾踐,又上太原,過太行,滅趙,脅燕,摧趙魏之兵十餘萬,盡取冀州之地,加上先前擊南陽、取漢中、明伐棧道暗渡陳倉、定雍奪上郡之功,若論攻略,遠超諸将,僅次于夏公本人!”

  “今足下戴震主之威,已為徹侯,再取燕破代,讓夏公如何犒勞你?也提拔為公?夫勢在人臣之位而有難賞之功,名高天下,竊為足下危之。”

  這倒不是李左車的離間之言,而是出于當年大父李牧慘死的教訓。

  他還提出個一個解決辦法:“方今為将軍計,莫如案甲休兵,積蓄糧草,而将攻取燕地的事,等到夏公抵達,讓他親自來做!”

  “如此,韓将軍不必冒功高震主之險,夏公親自取了燕地,也足以耀功,心滿意足,便能暫時休兵,待到春暖花開,再擊破代國及匈奴不遲,何必急于一時?”

  “這就是荒謬了。”當着李左車的面韓信沒有表态,眼下則道:“且不說夏公一向大度,用人不疑,就說他的軍令,分明是要我在大軍北上前,奪取廣陽全郡……”

  他拊掌笑道:“此令正合我意,東門豹一向與我不睦,我聽說,這老匹夫奪三川,滅了魏,又在符離之戰裡立下大功,遂得為徹侯,與我同為萬戶。”

  他們兩個人,竟是并列萬戶侯,乃是黑夫所封徹侯裡,最高的兩位。

  “文無第一,武無第二,諸将當中,必須有一人冠絕三軍,作為首功,作為列侯之首,那隻能是我!”

  “我雖奪地勝于東門老匹夫,可要論滅國,卻隻滅了趙,又未參與符離之戰,那便隻能通過定燕地,來繼續立功了!”

  “關于是否要在冬日進取代地,我自會勸誡夏公,那又是另一樁事了。”

  至于是否會功高蓋主,韓信還真沒想過,一門心思隻想着要比東門豹強。

  趙衍卻憂心忡忡地說道:“臣倒是覺得,李左車之言或可一聽,這廣陽郡,君侯大不必取之!”

  “怎麼,你也與李左車一樣看法?”

  趙衍道:“因為一件事,臣不敢不疑。”

  “先前君侯以灌嬰道河内北上,已使李左車陷入絕境,但灌嬰卻忽然受夏公之命南調,去配合東門豹滅魏,趙國這才得到喘息之機。這調令我實在看不明白,隻可能是夏公欲延緩将軍滅趙時間而為,由此可見,夏公對将軍,确實有忌憚之心啊……”

  韓信面色怏怏:“那是為了速速以主力滅楚。”雖然灌嬰被調走時韓信曾破口大罵,但卻将鍋扣到了羽翼營的謀士們身上,并不認為這是黑夫對他的遏制。

  趙衍卻是一笑:“将軍可曾聽過一句話,飛鳥盡,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

  韓信雖然年少讀書不多,但對于家鄉毗鄰的吳越之事,是有耳聞的:“這是範蠡勸文種的話……”

  “然也。”

  趙衍道:“當年種大夫、範蠡存亡越,霸勾踐,立功成名,而文種身死亡,範蠡隻逃脫以身存。飛鳥射盡而良弓藏,野獸已死而獵狗烹,将軍是夏公手裡最強的弓,麾下最迅猛的獵犬,如今六國滅盡,天下大統,正處于這種境地啊!”

  他壓低聲音道:“何不若,作師老難用之狀,留下代、匈奴,乃至于東北的‘扶蘇’。”

  韓信拍案而起,瞪大眼睛:“你的意思是,養寇自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