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确實是黑夫無疑。”
代國裡,最死心塌地為匈奴做事的還不是韓廣,而是一名舊日趙國的後裔趙利,此時此刻,他也身着胡服,騎在馬上,指點着被困秦軍的三面旗幟,一一告訴冒頓它們的含義。
“那面黑龍鑲邊的白底大纛,上有隸書寫就的‘秦’字,我聽說,黑夫自從起兵後,便自诩為‘新秦’,以隸書為準,好同秦始皇、胡亥時所用的小篆作區别。”
“至于那繡着‘定于一’三字,上有青銅鷹揚的,則是軍旗。”
“我聽人說,黑夫笃信名家名實之辯,喜歡給物件城邑定名,軍隊也不例外,他麾下的軍隊,最初叫南征軍,後來改為北伐軍,如今又稱之為定一軍……”
“還有被黑夫選中,代表他家族‘尉氏’的天狗旗。”
趙利打了個比方:“嬴姓的秦皇帝,如同匈奴的撐犁孤塗單于,千百年來隻能出自攣鞮氏一樣。而黑夫,則如其他匈奴家族想要謀奪大單于之位,可不容易得到認可,故而他暫時沒有稱天子,而是稱了攝政……”
還為自己的家族,精挑細選了旗幟和族徽。
那是一頭正在吞食星辰的大天狗,狗兒極黑,懷抱明星,好似要一口将其吞下,有人說中間那是月亮,月亮代表了嬴姓的社稷,黑夫之心已昭然若揭了。
也有人說,那星辰有明豔的紅色,是熒惑星,黑夫這是立誓要做守護秩序,消弭戰亂之人。
但不論如何,這三面旗在,就意味着黑夫在。
“就好像九遊鷹纛下,永遠有大單于的綠色鷹冠,黑夫本人,也必在軍中,被大單于困于此山之上!”
趙利如此訴說,讓冒頓的眼睛越來越亮,等抓獲的秦軍俘虜在拷打下也招供,說夏公的确親自将兵至此,冒頓不由大笑起來。
“當年在賀蘭山,此人派陳平離間我與頭曼,害我西逃月氏,又破我部屬,占我領地,對匈奴也窮追不舍,幸而我早早帶衆人北遁,不曾想,他也有今日!”
他是個報複心極強的人,對那段經曆,自是恨得牙癢!
冒頓是個極其善于抓住機會的人,不論是弑父自立,還是大破東胡,插手中原内戰,都恰到好處。
而現在,冒頓覺得,自己又遇到了一個千載難逢的時機!
趙利打的比方很對,若用匈奴人的關系來對比中原形勢的話,就好像攣鞮氏遭到了自己一名低賤奴仆的背叛,單于家族被趕盡殺絕。
但因為根深蒂固的風俗,那低賤縱然掌握了大權,可想要自己做單于,也必将招緻呼衍氏、蘭氏、須蔔氏等貴姓的反對,隻能以左右賢王之名代政,使單于位空懸……
“我聽聞其子尚幼,一旦黑夫死于此地,其部将必為了争奪黑夫的遺産,打得不可開交,而秦始皇帝的子嗣、對黑夫不服的大臣,還有沒有被殺絕的六國後代,又會再度割據一方。”
“若能破其軍,殺黑夫于此,中原必将重新大亂!”
冒頓怦然心動,于是讓先前放在長城一線的匈奴騎從盡數南下,若是站在白登山上往下看,定會為匈奴軍勢之強所震撼:卻見匈奴騎,其西方盡白馬,東方盡青駹馬,北方盡烏骊馬,南方盡骍馬,色彩分明,這是為了打擊防守者的士氣。
東西南北分别由右賢王,屠耆王、左右谷蠡王統帥,皆萬騎,而冒頓親率萬餘騎,與代王韓廣的萬餘兵卒在南方,以提防平城裡剩下的萬餘秦軍來援。
“七天。”
他計算了天氣、道路,這是秦軍大部隊從桑幹河抵達此地的時間,希望能在七日内,将山上秦軍,連同“黑夫”一起消滅。
而若七日不能完成目标,那不管此戰利益多大,匈奴都必須撤出長城之外!
長城不止一道,趙國早期的長城,就在白登山以北十餘裡外,白道嶺左右山上有土垣,沿溪亘嶺,東西無極,土色皆紫,故當地人稱為紫塞。
代王韓廣的部将,代人曼丘臣帶着三千人,與冒頓的左右骨都侯駐守紫塞,而冒頓還派左右大當護在東邊的采涼山,西邊的武燧各設斥候。
準備如此充分後,冒頓卻仍未下令匈奴人全面進攻,而是一邊包圍試探白登山秦軍虛實,一邊警惕地注意着周遭百裡的風吹草動。
他是個生性多疑的是,頭狼從不貿然發動攻擊,甚至一直在懷疑:“若這隻是黑夫之計,虛設旗幟,他本人不在白登山上呢?”
白登之圍第二天,秦軍平城之兵不顧一切來救援,為冒頓擊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