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光答應着走出去。劉楠送走楊光之後,走到窗子跟前向外望去,外面是雪的世界。他把粗大的雙手按在窗台上,雖然他不知道五哥到底是要幹些什麼,但他知道,一個千載難逢的機會出現了,因為經過昨天晚上的事之後,東山“仲裁”的威名就一落千丈,雖然他十分清楚東山的實力依舊是不可抗衡的,但他也相信城裡的那些有頭臉的散兵流勇們對五哥一定會大失所望。東山的神話結束了,留在人們心中的将隻有鐵升陽創業的那個故事,他劉楠的時代即将來到。從現在起,無論是誰出現在他創業的路上妄圖阻擋他的去道都将面臨着死亡。東山鳳院,他在心中重複着這四個字,“五哥,不論你要做什麼,你都犯了一個不可原諒的錯誤。”劉楠輕聲地說着,“你打破了平衡。”沒有平衡就沒有保障,大家都在等這個機會。劉楠相信,南三、猴子和八珍也一定都在躍躍試試。
這是這座城市的第一場大雪,葛東來喜歡下雪的天氣,因為雪可以吸收空氣中的灰塵,并且把街道上肆虐的、污濁的味道也蓋在地下。上一次散步是什麼時候?或許是一周前吧,葛東來不太記得了。因為這一段時間裡他實在太忙,他回過頭,自己的這一行腳印孤零零地在雪中延伸出去。葛東來的心裡對自己很滿意,必竟,三十五歲還能經常早起去散步的人不多。這個習慣是三年前他剛試着做生意的時候養成的,當時他為了得到一些原油的指标而去讨好石油公司的總經理,那個老人就喜歡早晨散步,他陪着那老人散步達兩個月之久終于讨得老人的歡心,他也在那一次生意中積累下了足夠的資本。
直到現在,他閑下來的時候還是會去找那位老人散步。葛東來低下頭看看懷中的西藏獅子狗,那小狗也正擡起頭望着他,它有一雙黑色的小眼睛,眼中也總是充滿着天真與好奇。這條叫明的小狗是晏麗從蘇聯帶回來的,晏麗,一想到晏麗他就頭痛。那是一個二十六歲的可愛的姑娘,葛東來歎出一口氣,也許,該結婚了吧。葛東來看到晏麗就會想到自己三十五歲了,已經老了。于是他決定想些高興的事情,比如說,在這次家電訂貨的事情上,他一舉擊敗了純華區首富曾秋山。雖然曾秋山幹買賣的時間比他長,錢也有的是,但他不懂家電。葛東來拍拍明的頭:“他們根本就不懂這行,還硬要來搶我的買賣,真是不自量力。”明好像聽懂了他的話,哼地叫了一聲。
雪越下越大,太陽在這個時間這個季節最多隻能為天空鋪一層銀灰色,根本沒有力量把它的金光灑在地上。葛東來看看手表,七點二十。他決定再走一趟街就轉回去,晏陽一定做好了香噴噴的早餐在等他。葛東來喜歡自己散步的路線,這都是些沒有人的小路,他可以盡情地體驗清晨的安甯。
兩個穿着軍大衣的人拐上這條辟靜的小路,他們的步伐整齊且有節奏,似乎每一步都踏到葛東來的心髒上。葛東來突然感覺到一種莫名其妙的恐懼,他仔細地看了眼這兩個人,他們豎起着大衣的領子掩住了半個臉,在光線不充足的清晨戴着一幅大大的墨鏡。葛東來覺得心中的壓抑感越來越強烈,他有一種張嘴大叫的沖動。于是他扔下懷中的明向前飛奔,明在雪地上打了個滾,它潔白的犬毛上立刻顯現出烏色,但明卻十分高興在地上奔跑,它努力邁着四條小短腿拼命地追逐主人。跑出半趟街的距離,葛東來回過頭看着身後的兩個人,發現那兩個人依舊萬着整齊而有節奏的步子在走,并沒有追趕自己的意思。葛東來不由覺得自己這個樣子未免太好笑了,但他沒有停下來的意思,而且在思考是不是該找一、兩個保镖?又跑了幾步,葛東來停下來,站在原地。明在他身邊沖出去,跑出很遠,回過頭對葛東來可憐巴巴地搖着它毛絨絨的尾巴,那是明在告訴葛東來,它還沒跑夠,還希望接着跑下去。葛東來不得不站住,他的前面又出現兩個穿軍大衣的人。那四個人在離他三、四米的遠的地方站住。葛東來壓住心中一切不該有的想法,慢慢地開口說話:“四位朋友,大家都是出來混的,缺錢花沒關系,我馬上取四十萬,哥兒幾個一人十萬。而且,這事兒就當從來沒發生過,我絕對不會去追究。”
四個人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從懷中取出相同的改造過的單筒獵槍。葛東來慢慢向牆邊靠去,明搖晃着撲到他腳下,伸出兩隻前腿搭在葛東來的左腿上,擡起眼望着葛東來,依舊在肯求主人繼續領着它奔跑。
鐵翼推門進入教室的一瞬,安靜的早自習就像被捅到的馬蜂窩一樣“嗡”地一聲炸開了鍋。鐵翼被吓了一跳,由于他不知道同學們議論的原因,便隻有老老實實地走回自己的位置上坐下。安潤城像被踩到尾巴的耗子那樣猛然轉過頭:“我操老鐵,搶銀行了嗎?穿得這麼好,去哪裡買的這件衣服?”
鐵翼看看他,再低下頭瞧瞧自己的大寬格純毛短大衣:“我沒搶銀行啊!”
田素瞪起眼,“去去去,轉過去,沒見過别人穿衣服是嗎?”她轉向鐵翼:“你這衣服是哪裡來的?”
“情人送的。”鐵翼壓低聲音,神秘地說。
田素撅起她那張朱丹輕點的芳唇:“别往自己的臉上貼金,誰看上了你那就真是瘋掉了。老實交待,到底是那裡來的?”
“天氣越來越冷,我穿件暖和的衣服還犯什麼錯誤嗎?幹麼你們問來問去?”鐵翼不解。
“你最近很嚣張呢,自從你跟白欣在一起以後。昨天你們頭一次出去,今天回來就小臉煞白,酒氣熏天。頭發上還留着半寸多厚的發膠沫子,看上去是洗了一早晨也沒洗掉。你看看你這打扮,淡綠色大寬格的上衣,黑呢子的所有地痞流氓們都喜歡穿的太子褲。再看看你這雙皮鞋,比安潤傑的鏡子都亮。喔,我還忘記了說,外面下這麼大的雪,你身上可沒有沾上多少,連皮鞋的邊上都沒有髒。怎麼來的?打車來的?”
“嗨,再别提這事了!”鐵翼的不滿一下沖到頭頂,明明白白地寫在臉上,“昨天早上,我明明跟四哥說好了,說等下雪就給我買一台車。可他到好,今天早晨我找他,他根本就拒絕承認。我又沒想買什麼好車,一個什麼尼桑千裡馬之類的就滿足了,又沒要什麼奔馳、寶馬,對不對?我這麼大個人要台車還算個屁呀?我操,晚上我還得跟他們理論!”
田素眯起雙眼望着他:“你不怕風大閃了你的舌頭?還什麼尼桑千裡馬,你這身衣服是偷的還是搶的我們還沒搞明白哪,說你打車來的你就變成自己買車了,你以為你是誰?東山集團的總經理嗎?别心裡沒數,我發現你怎麼跟别的男生一樣的脾氣?一交上女朋友就變得不可理喻,愛好虛榮。最近白欣的确是一見你就笑,但你别把扔過來的笑臉當愛情,小心她哪天甩了你,你連哭都哭不出來。”
鐵翼現在就有一種要哭的感覺:“唉,别提了,别提了,知道昨天我跟她一起出去的事吧?”
“我當然知道!”田素的聲音不自覺地高起來:“而且全班的人都知道你用賺了一輩子的錢請她去了誰都沒去過的銀座!白欣把裡面說得像是皇後娘娘的寝宮。”
鐵翼伸手堵住她的嘴:“哎呀,我求你了,可别把什麼什麼寝宮之類的話傳出去,我可能還是個童子之身。”
田素感覺到他寬厚溫暖的手掌大腦一陣暈眩,但聽了他的話卻馬上把心中的柔情蜜意全都撇掉:“你知不知道,年輕人吃吃喝喝無所謂,吹牛的毛病最惹人讨厭?别老在班級裡表白自己是個好人。别人不了解你,我還不了解你嗎?裝得象個人似的,其實你根本就是個流氓。跟你同桌已經快一學期了,你老老實實給我承認你不是什麼處男就得了,還什麼‘可能’?”
鐵翼眨眨眼想跟她開個玩笑,但心底突然産生了一種恐懼,那是莫名其妙的一種感覺,好像在内心深處,有一個影子在呼喚他。他的臉一下變得蒼白,汗珠也從額角滲出來。
田素被他的表情吓到,“你怎麼了,開個玩笑……”田素突然想到了什麼,她抓起桌上的書向鐵翼扔去:“你個該死的,在外面肯定有了女人!”
鐵翼怆惶跳起,他正要說什麼,教室的門被一個穿西裝的人推開,鐵翼認出來是穆華。穆華魁武的身軀躬躬敬敬地站在哪裡:“五哥,您能出來一下嗎?”
第九章
班級中的糟雜聲瞬間消失。
所有的同學都低下頭去裝做認真看書,用曾有的,監視老師的眼角餘光時刻注意着鐵翼走向門口的身影。但是鐵翼走過去并随手關門以後,他們卻沒有像平時老師走後那樣發出習慣性的嘈雜。他們依舊沒人說話,隻是不時用奇怪的目光看白欣幾眼。
鐵翼很快走回來,這一次他沒再引起大家的議論,因為他的臉色并不十分好看,而且,手中拿着一疊鉛打的文件。鐵翼回到自己的位置上坐下,認真地去看文件,這并不是東山鳳院的東西,而是來自南三兒的,上面詳細地寫着今天早晨剛剛發生過的事情。顯然,前面十幾頁紙是免不了的長篇大論地訴說葛東來的種種不對,其中自然包括什麼對道上的朋友們很不放在眼裡,甚至公然指責過鳳院的某些行為一類的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