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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女相見  宋喜點頭,朝着顧東旭咧嘴,“這樣行嗎?”  顧東旭看了她一眼,忽然間心很酸,别開視線。  宋喜特别緊張或者特别在意的時候,總是會絮絮叨叨,裝作一副沒事兒人的樣子,就像現在,她叨念着:“我一直想着去看他,給他帶點兒什麼東西好,之前挑了一套茶具,你沒看見,大萌萌看見了,青花瓷的,很漂亮,我還特地讓店員給我包的好看點兒,後來覺得禮盒太大,我要是明目張膽的拿進去,可能影響不好,不知道的還以為是個多熱鬧的事兒。”  “後來我又想了幾樣,領帶,我怕他在裡面用不着;打火機,我怕人當危險品沒收了……“  說着,宋喜忽然間哽咽,顧東旭側頭看了她一眼,隻見她眉頭緊蹙,緊抿着唇瓣在忍,顧東旭輕聲道:“别哭,一會兒叔叔看出來就不好了。”  他這麼一說,宋喜立馬深吸一口氣,強迫自己把眼淚收回去。  顧東旭又說:“車上沒紙,你掉眼淚都沒東西擦,聽我的,再難受也不能哭,你一哭叔叔心裡怎麼想?”  宋喜滿口的酸澀,說不出來話,她頻頻點頭。  明顯的深呼吸,宋喜努力平複心緒,待到這股濃烈的酸澀感褪去,她聲音如常的說道:“放心,我一定不會哭的。”  顧東旭唯有在心中暗自歎氣,光說好哥們兒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但有些痛苦,是再好的朋友也沒辦法共同分擔的。  一路開車去到有關部門,隔着老遠就看到大門口處有警衛持槍站崗,平常人都不會從門口經過。  宋元青出事兒這麼久,宋喜都不知道他被關在哪裡,說好了不哭,可是看到那扇讓人壓抑的高大鐵門時,宋喜頓時心如刀絞,像是自己被囚禁其中一般。  顧東旭開車過去,警衛員上前敬禮詢問,宋喜看到顧東旭出示了一張證件,上面是什麼她不知道,隻見警衛員對着門衛做了個示意放行的手勢。  越是向内開進,宋喜的心就越是壓抑,在某一段時間裡,她仿佛睜眼斷片了一樣,印象中隻有顧東旭跟某位穿着制服的工作人員交接,然後那人帶着宋喜繼續往裡走。  那是一間不大的四方形小屋,屋内一張桌子,兩把椅子,宋喜在電視上見過,類似家屬探望服罪人員的格局。  她緊張到坐立難安,雙手捏着包帶,心中不停地默念一句話:冷靜,一定要冷靜,無論如何,千萬不能哭。  在房間中等了差不多三四十秒的樣子,房門被人從外面推開,宋喜擡眼去看,隻見門口處立着一個灰色長褲和白色襯衫的男人,很高,很瘦。  宋喜直勾勾的看着男人的臉,直等到對方開口叫了句:“小喜。”  是宋元青的聲音。  宋喜簡直不敢相信,對面的人是宋元青嗎?  她一眨不眨,定睛去瞧,那張陌生又熟悉的面孔,确實是宋元青,隻不過數月未見,他整個人瘦的快要脫相,她一時間竟然不敢相認。  宋喜想過無數種她再跟宋元青見面的可能,卻沒有一種能跟現實匹配的上。  父女二人隔着幾米遠的距離對望,一時間兩人都是僵直不動的,直到門口處露出半截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說:“見面時間總共二十分鐘。”  宋元青往前走了兩步,身後房門被人關上,他紅着眼眶,又叫了一聲:“小喜……”  宋喜猛地沖上前去,用盡全力抱住懷裡的人,她緊緊攥着宋元青背後的衣服,緊抿着唇瓣,閉上眼睛,止不住渾身發抖。  宋元青也抱住宋喜,伸手摸着她的後腦,宋喜咬破了嘴唇,嘴裡瞬間充斥着血腥的氣息,可饒是如此,依舊抵擋不住洶湧而來的悲傷。  把臉埋在宋元青肩頭,宋喜忍了再忍,終是忍不住,從壓抑到嚎啕大哭。  自打成年之後,宋喜在宋元青面前掉眼淚的次數都屈指可數,更别說像現在這般,哭得撕心裂肺,她像是要将五髒六腑全都剖出來,渾身上下的每一寸肉都在疼。  為什麼宋元青會瘦這麼多?  他是不是吃苦了?  是不是有人刁難他了?  她能為他做點兒什麼?  宋喜恨不能用自己的命來換宋元青平安無事。  宋元青一邊默默的流淚,一邊像是小時候一樣,伸手輕拍着宋喜的後背,輕聲說:“不哭,沒事兒,爸沒事兒。”  宋喜一貫要強,也隻有在宋元青面前才可以肆無忌憚的當個孩子。  她哭到說不出話,雙手無意識的抓緊宋元青的襯衫,宋喜在心裡已經問了無數遍:爸,我怎樣才能帶你出去?  宋元青一直撫着宋喜的後腦,邊哄邊道:“聽話,不哭了,上面有攝像頭,有人在看。”  宋喜一動沒動,窩在宋元青懷裡,她拼命忍住眼淚,吸了吸鼻子,哽咽着聲音道:“爸,我能幫你做點兒什麼?”  宋元青心疼又愛惜的用臉頰蹭着宋喜的頭頂,低聲回道:“爸隻要你好好的。”  宋喜閉着眼睛,用力咬緊牙關,忍到渾身打擺子,瑟瑟顫抖。  宋元青拍着她的後背,輕聲道:“不哭了,我有話跟你說,時間不多,你仔細聽着。”  宋喜生怕錯過宋元青的任何囑咐,所以哪怕她現在心如刀絞,也得立馬收回所有情緒,抹了眼淚,擡着紅腫的雙眼,看着他道:“你說。”  宋元青拉着她走到座椅處,父女倆面對面坐着,手牽着手,他開口的第一句是:“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人欺負你?”  宋喜強忍心酸,抿着唇搖頭,“沒有。”  宋元青又問:“喬治笙對你怎麼樣?他有沒有為難你?”  此話一出,宋喜的第一反應是偷着瞄了眼右上角的攝像頭,宋元青明白她的意思,開口道:“他們隻能看,聽不見。”  宋喜安下心,出聲回道:“爸,你不用擔心我,喬治笙對我挺好的。”  宋元青盯着宋喜的臉,像是努力要從她臉上看出她心中的真實想法。  他說:“我雖然對喬治笙不熟,但喬家人我也打交道很多年,姓喬的做事兒,就沒有一個不絕的,不是萬不得已,我也不會與虎謀皮,讓你跟喬治笙扯上關系。”第81章

我等你回家  宋喜安慰說:“我跟喬治笙也打了交道,他說話算話,這次也是他幫忙送我進來看你。”  宋元青說:“他爸當年有把柄落在我手上,我現在出不去,外面又有太多人想打你的主意,我要不給你找個強硬的靠山,你就有危險了。我能想到他對你是什麼态度,隻要他不太過分,你别跟他撕破臉,如今放眼整個夜城,隻有他能保你。”  宋喜點頭,“我知道,我不會跟他撕破臉的。”  說完,宋喜稍稍用力握緊宋元青的手,強忍着眼眶瞬間的發燙,出聲問:“爸,我想你,你什麼時候能出來?”  隻見宋元青眼眶中的眼淚瞬間滾落,用力回握宋喜的手,他停頓了十秒有餘,在此期間,宋喜已經猜到了什麼,再次咬破内唇,滿嘴的血腥卻沖不散内心的惶恐和悲傷。  宋元青張嘴,先提了一口氣,随即諄諄的口吻說道:“小喜,你聽我說,不管發生任何事兒,我是說任何事情,首先要保全自己,聽見了嗎?”  宋喜痛苦到閉上雙眼,想點頭,但脖頸不聽話,怎麼都彎不下去。  宋元青見狀,捏着她的手催促,“你聽沒聽見?”  宋喜搖頭,眼淚掉在桌上,一顆顆的圓點,像是梅雨季節猝不及防落下的大顆雨滴。  宋元青滿眼心疼,他對宋喜說:“你要是這樣想,我還周旋什麼?你有個三長兩短,我真的不用活了。”  宋喜俯下身,将臉埋在宋元青手背上,宋元青反手摸着她的臉,摸到的是一片潮濕和溫熱。  五十多歲的男人,半生官場生涯,見慣了各路人的俯首拍馬,他從來都是從容應對,卻唯獨在宋喜面前,他哭紅了雙眼,極壓抑的聲音對她說:“小喜,是爸爸沒有照顧好你,你怪我嗎?”  宋喜整張臉都在宋元青的手心之中,肩頭顫抖,她哭着搖頭。  宋元青低聲道:“你是爸爸在這世上最在乎的人,也是我拼命想要保護的人,我每天都在想,你一個人在外面過得好不好?有沒有受委屈?會不會挨人欺負?如果你沒有我這樣的爸爸,現在的生活也就不會這麼辛苦……”  宋喜覺的,人心疼到一定的極限,就像是從地獄裡走了一遭,之所以還活着,是因為有不得不活下去的理由。  慢慢擡起頭,她透過模糊的視線看着同樣淚流滿臉的宋元青,堅強是一種選擇,正如宋喜此時此刻。  她張開唇瓣,慢慢吐納,待到情緒稍微平和,她開口說道:“爸,我這輩子最幸運的事兒,就是我姓宋,我爸是宋元青,你放心,無論如何我都會好好的生活,我不會給你丢臉……”  費勁兒咽下口水,宋喜問:“你說吧,多久?多久我都在外面等着你。”  宋喜瞬間的堅強,讓宋元青眼中露出璀璨的星光,那是欣慰,也是感傷。  喉結上下滾動,宋元青道:“七年或者八年,最長也就是八年。”  宋喜的心不知是麻木還是刀槍不入,這一刻她感覺不到絲毫的疼痛,她隻是毫不遲疑的點了點頭,“好,我等着你。”  宋元青說:“我跟喬治笙說好了,從今天開始,往後的三年,除非你不想跟他在一起,不然他不能不照顧你。就像你說的,喬治笙說話還算講信用,把你交給他,确實是爸爸的無奈之舉,你就當他是個保護傘,不想接觸就不要接觸。”  頓了頓,他繼續道:“再過幾天,上面會宣判對我的處罰,到時候外界一定會吵得沸沸揚揚,你要是不想聽,就暫時别去醫院了,在家休息一陣兒。”  宋喜完全不在意這些,她拉着宋元青的手,紅着眼睛,低聲問道:“爸,你真的貪污了嗎?”  宋元青下意識的垂下視線,慢了幾秒才出聲回道:“這些事兒你都别管,相信爸,爸答應你,你絕對不會在外面等八年。”  宋喜是宋元青教出來的,雖然遠不及宋元青精明,但總算是學到了一些皮毛,宋喜覺的宋元青是話裡有話。  沉默片刻,她又換了一個問題,“是誰舉報的,你總知道吧?”  宋元青很快搖頭,“不知道。”  說罷,不待宋喜細問,他主動說:“我現在雖然在裡面,但喬家也要忌憚我,所以不用怕喬治笙,他要是敢欺負你一下,你打給程德清,最近岄州那邊也派了人給我帶話,說你跟喬治笙一起去了,程德清也在探我的口風,我沒說破,但程德清會照顧你,遇到自己解決不了的事情,随時聯系他。“  宋喜點頭,宋元青說完了要囑咐的話,他深深地,帶着無限心疼和寵溺的目光望着宋喜,半晌才道:“你今年二十五,爸都怕再出去的時候,你婚都結了,估計孩子都能喊我外公了。”  宋喜窩心,眼淚嘩嘩的往下掉,她努力勾起唇角說道:“我連個男朋友都沒有,不着急結婚,什麼時候你出來了,我再結。”  宋元青笑說:“那不成老姑娘了?我可不能耽誤我女兒的婚姻大事,爸在裡面,也不影響你在外面談戀愛,如果遇到不錯的對象,打算結婚,就帶過來讓我看看。”  宋喜邊流淚邊笑:“那我以後真是山高皇帝遠,将在外軍令有所不受,愛幹嘛幹嘛。”  兩人說着說着笑起來,就像是以前在家的時候一樣,宋喜有極短的時間,忘記了自己身在何處,她太久沒看到宋元青,隻想專心跟他聊天,直到房門被人敲響,推開。  身穿制服的工作人員立在門口,說:“二十分鐘到了。”  宋元青握着宋喜的手一緊,“小喜,在外面照顧好自己,有任何事兒找爸爸。”  無論他位高權重還是身陷囹圄,一句有任何事兒找爸爸,這是宋元青作為父親的承諾。  二十五年來,他一直是宋喜的天,如今連天都不再光明,宋元青剩下的唯有濃濃的不舍和不甘。  宋喜看有人進來要帶走宋元青,她慌了,一手緊緊地拽着宋元青,另一手忙亂的從包中翻出禮盒,盒子打開,是一塊兒銀色的腕表,符合宋元青的年紀,低調。  宋喜親手把腕表戴在宋元青手腕處,強忍淚水,垂着視線說道:“想我的時候看看表,我在等你回家。”第82章

從此往後,無家可歸  分别的場面沒有驚天動地,即便宋喜明知道,此次一别,往後時光漫長,她再不可能每天下班都見到宋元青,一扇巨大的鐵門,将他們父女二人生生隔開。  她目送他離開,甚至朝他努力勾起唇角,微笑。  宋元青也回以最熟悉的笑容,伸手點了點表盤,示意他會想她的。在外人面前,他們默契的将痛苦藏于心底,表露在外的,永遠是讓人嫉妒的大氣與從容。  一名工作人員帶着宋元青往走廊裡面走,另一人帶着宋喜往外出,同一條走廊,背道而馳。  宋喜往前走了幾步,終是忍不住回頭,她看到的是同樣駐足凝視她的宋元青,兩人目光相對,宋喜瞬間眉頭一蹙,眼淚不受控制的湧出來。  宋元青紅着眼睛說:“走吧。”  宋喜開口,壓着哽咽回道:“等我來看你。”  宋元青點頭,宋喜扭過身,快步往外,似是倉皇出逃,她不敢給自己一絲一毫遲疑的機會,不然她怕自己犯法,會拼命想要帶宋元青逃出那個鬼地方。  一路疾步向外,很快宋喜走出來,顧東旭坐在椅子上等候,看見她的身影,立馬起身往她的方向迎。  宋喜微垂着視線,一聲不吭,顧東旭也什麼都沒問,兩人前後腳出了樓口,外面已經黑了,在快走到車前的時候,宋喜忽然拽過顧東旭,用她的後背将自己遮擋的嚴嚴實實。  顧東旭感覺到,宋喜在用力抓着他的t恤,腦門抵在他背後,她明明那麼想放聲大哭,可就連大哭的權利都被剝奪,隻能像是小動物一樣,不停地發出低聲嗚咽,伴随着明顯的痛苦。  顧東旭沒有轉身,也沒有安慰,就這麼柱子似的站着。  他明白宋喜這一刻最想要的是什麼,她不想讓人看見她在哭,那他擋着就好了。  宋喜原地哭了一分鐘,到底是把内心的酸澀和憤懑化作眼淚流出,這才稍微平靜了一些。  顧東旭從兜裡掏出一包現買的面巾紙,宋喜接過,先擤鼻涕,後擦眼淚。  “去哪兒?”  得知她恢複正常,顧東旭轉過身,看着宋喜問。  宋喜悶聲說:“我不跟你一起走了,我想一個人靜靜。”  顧東旭沒吱聲,但也沒同意。  宋喜道:“不用怕我想不開,我爸還等着我養老呢,我就想一個人躲起來傷心會兒行不行?”  當她用開玩笑的口吻說傷心的時候,那才是真的傷心了。  顧東旭看着路燈下她哭腫的眼睛,唇瓣開啟,輕聲說:“無論發生什麼事兒,有我和胖春呢。”  宋喜應聲:“我知道,等會兒你跟她打聲招呼,别讓她擔心,我就不接她電話了。”  顧東旭送宋喜去街口打車,宋喜坐上車,待到車門關上,司機問:“去哪兒?”  宋喜說了個地标,司機開車載她過去。  到地方下車後,宋喜一個人又往前走了十幾分鐘,其實她要去的是附近的某小區,夜城中懂政治的人都知道,這座小區裡面住的全是官員,相當于政府人員的家屬樓。  别看着外表平淡無奇,就連門口的守衛都是特警便衣,閑雜人等插翅也進不去。  自打宋元青被帶走,這裡的房子就空下來了,沒人跟宋喜說過,這裡不能來住,但她就是這麼敏感,一絲一毫的話柄都不給人留,不會讓人看笑話。  出示門卡進入,宋喜緩步繞過小半個綠地花園,站在某單元樓下,這邊的樓層都不怎麼高,頂層也隻有十六層。  宋喜望着十五樓的窗子,無一例外的黑漆漆,一點兒生氣都沒有。  眼下這個時間,正是萬家燈火,一家人圍坐在一起吃飯聊天的時候,整棟大樓,也隻有一戶沒有開燈。  宋喜第一次發現,哪怕是把頭仰得這麼高,眼淚依舊會順着眼角流下來,又癢又涼,讓人忍不住伸手抹掉。  宋元青最少要判七年,他最少還有七年不能回家,她眼睜睜的看着家,可卻不能回去,唯一的家人都不在家,家還是家嗎?  夏季的夜晚,綠植多的地方總會伴随着蟲鳴鳥叫,宋喜孤零零的站在樓下,頭仰得那麼高,固執又倔強的看着黑燈的一層,任由眼淚流下,放縱自己發出不擾人的啜泣聲。  就這樣不知站了多久,站到宋喜頭暈目眩,僵硬着脖頸把頭擡回原處,眼淚流幹了,她卻舍不得走。  一個人溜溜達達在小區裡轉悠,走累了,宋喜找到一處秋千,坐在上面晃悠兩下,想到以前晚上常跟宋元青下來遛彎兒,她坐秋千,他在後面推,眼淚頓時又湧上眼眶。  流淚分兩類:反射性流淚和情感性流淚。在情感性流淚中含蛋白質比反射性流淚多,并且情感性流淚有一種類似止痛劑的化學物質。眼淚中的乳鐵蛋白、β-溶素等都具有防衛功能,能抑制細菌生長。此外眼淚的分泌會促進細胞正常的新陳代謝,不讓其形成腫瘤。  宋喜一邊流眼淚,一邊胡思亂想,她覺得自己可能很快就要去看精神科。  夜越來越深,原本整個小區有八九成的燈都在亮着,後來漸漸的,一家接一家的關燈,最後,隻剩下小區裡的路燈還亮着。  宋喜安靜的坐在秋千上,額頭靠着右邊的鐵鍊,有時候酸澀湧上來,她會默默地流眼淚;但更多的時候,是眼淚流幹了,隻剩下出神的狀态。  她膽子大,平日裡上手術台給人開胸縫心都不怕,更别說是黑,可宋元青總是叨叨她,不要走夜路,也不要黑天在外面晃悠。  想到曾經的一幕幕,宋喜吸了吸鼻子,隻恨不能現在有個鬼跳出來,好像這樣宋元青就會立刻出現保護她。  夜深了,人也靜了,整個小區都不見一個人影,宋喜耳邊唯剩下微微的風聲,她出神的盯着眼前某一處,沒有聽到腳步聲,視線裡直接出現一雙黑色的皮鞋和半截黑色的休閑西褲。  來者在她面前兩米遠的位置站定,宋喜慢慢擡起頭,順勢往上看去。  對上那張背光的模糊面孔,宋喜慢半拍才反應過來,原來是喬治笙。  她沒有心情詫異他為何會出現在這裡,甚至連一句話都不想說。  倒是喬治笙神色晦暗不明的看着秋千上的宋喜,沉默片刻,主動開口問道:“還想住這裡嗎?我可以幫你。”第83章

三年婚約  還想住這裡嗎?  宋喜隻要一想,心底就酸的不行,垂下視線,她搖搖頭,不想了。  喬治笙站在原地,宋喜看不見他臉上的表情,她緊抿着唇瓣,嘴裡面盡是酸澀的味道。  過了數秒,宋喜聽到喬治笙的聲音傳來,慣常的沒有溫度,比公式化還多了些許的冷漠。  “你爸跟你說了吧?三年,之前那幾個月算我送你的,從今天開始,三年為限,我保你人身安全,時間一到,我們離婚,大家兩不相欠。”  能在這種時刻說這種話的人,全世界也就隻剩下喬治笙了,如果換第二個,宋喜一定懷疑對方是趁機落井下石,但她對喬治笙‘不偏不倚’,原本就沒報任何好感,所以此刻也就沒有雪上加霜。  很快的擡手抹掉眼淚,宋喜擡起頭,望着對面的喬治笙說:“我不想老調重彈,往後的三年時間裡,我也盡量不給你添麻煩,如果你有用得到我的地方,盡管說,我就有一個請求。”  喬治笙雙手插在褲袋中,一身黑色在暗夜裡顯得格外的沉魅,尤其是背光而立,俊美的面孔并不清晰,模糊會讓人沒有安全感,更平添危險氣息。  宋喜的睫毛上沾了眼淚,更看不清喬治笙臉上的表情,隻聽得他的聲音,一個字:“說。”  宋喜捏緊拳頭,修剪整齊的指甲戳進肉裡,身體上的疼痛讓她暫時可以抵禦心上的疼,她忍着哽咽道:“我爸不是故意講條件威脅你,他所有的逼于無奈都是因為我,我不會給你找麻煩,也保證我爸絕對說到做到,希望你能理解一個做父親的人,如果可以的話,别讓他以後的日子不好過。“  宋喜說完這番話,掌心早已經疼到麻木。  她不是愛求人的性子,跟何況是求‘仇人’。  但是除了喬治笙之外,宋喜不知道還能請誰保宋元青,在夜城還有誰比喬家的勢力更大。最重要的是,宋喜怕喬治笙暗地裡報複宋元青。  宋元青讓喬治笙窩囊,喬治笙随便想點兒法子,也夠如今的宋元青愁,所以宋喜不能不為宋元青打算。  喬治笙多精明的人,宋喜說完,他立刻就猜到她心中的想法。  薄唇開啟,他出聲道:“既然答應了,我就一定不會偷偷摸摸的使絆子,至于其他人有什麼想法,不歸我管,你讓我去保你爸,是不是有些過分了?”  宋喜想過,喬治笙未必會答應,但當這些話清楚的從他口中說出來的時候,又是另外的一種絕望。  他的語氣沒有嘲諷,但内容卻是嘲諷的。  宋喜如鲠在喉,幾乎不能直視他。  略微垂下視線,她偷着咽下湧上嗓子眼兒的酸澀,想要說些什麼回複,但大腦一片空白,她努力了好幾次,終是沉默不語。  寂靜的夜裡,所有細微的聲音都會被放大好幾倍,宋喜很想讓喬治笙快點兒離開,她好痛痛快快的該流淚流淚,該傷心傷心,他在這裡,她連最本真的情緒都不能流露。  也不知道他大晚上跑這兒來幹什麼,難不成就是通知确認一下,他們的夫妻關系要從今天開始,正式往後順延三年?  正想着,喬治笙的聲音再次響起,他說:“我幫不了你爸,就算能幫,我也不會幫,但我答應他會管你,如果你想出國,我可以送你出國。”  稍頓,他又補了一句:“到了國外,依舊會有人保護你的安全。”  宋喜果斷的搖了搖頭,“我不走。”  宋元青在夜城,她哪兒都不去。  喬治笙問:“那你有什麼要求?”  宋喜想說,保證宋元青的安全就好,但這樣的話先前已經被他否決,她不敢再提,隻有低聲回道:“我沒有要求。”  說完,她忽然想到什麼,擡眼看着他問:“你知道我爸的事兒,什麼時候定嗎?”  喬治笙沒賣關子,直言回道:“就這幾天,不會超過這個星期。”  宋喜握着秋千鐵鍊的手一緊,微張着唇瓣,小口小口的喘息。  喬治笙是背光而立,宋喜則是面朝着路燈,因此他清楚看到她煞白着一張臉,也不知道是不是燈光照的。  他見過很多女人,各式各樣,就像是展示櫃中的各種酒,單論外表,千秋百态,要論内裡,口感不一。  如果讓他用一種酒去形容宋喜,喬治笙腦子裡難免轉了幾道彎兒,第一反應竟然是家裡酒櫃中,瓶子最漂亮的那一個。  是啊,單論外表,宋喜當之無愧的‘花瓶’一個,至于口感嘛……喬治笙認真的琢磨了一下,也許元寶說得對,他讨厭宋元青,所以恨屋及烏,但要是實話實說,宋喜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讨厭,她甚至很識趣兒,每每跟他在一起,都表示絕對不會給他添麻煩。  喬治笙是有本事解決任何麻煩,但這并不代表他不讨厭麻煩,尤其是愛招惹麻煩的女人。就這一點而言,喬治笙還是蠻欣賞宋喜的,畢竟識時務者為俊傑。  所有的念想都是刹那之間閃過的,喬治笙沒有動恻隐之心,隻是多了三分耐心,主動開口對宋喜道:“你爸雖然進去了,但他在夜城根基很深,不是什麼人說動就能動的。”  宋喜擡眼看向喬治笙,噙着淚水的眸子中難掩希冀。  她很信他說的話,仿佛他說的就一定是真的。  喬治笙也看懂她眼底的神情,忽然話鋒一轉,帶着輕嘲的口吻道:“我不也被他捏着,他讓我往東,我就不能往西。”  宋喜瞬間又垂下視線,低聲回道:“我替我爸跟你說聲對不起。”  喬治笙看她這樣,倒也不會欺負一個女人,收回戲谑,他開口說:“我要你的對不起沒用,你隻要說到做到,以後少給我找麻煩。”  宋喜已經覺着非常沒面子了,但她又能怎麼樣?跟喬治笙翻臉嗎?不能。  她強迫自己低下僵硬的脖頸,做出一個點頭的動作。  喬治笙淡淡道:“我要回去,你走不走?”  宋喜這次倒很快,下意識的搖了搖頭。  兩人分别時話都沒說一句,她坐在秋千上一動不動,喬治笙沒有任何遲疑,轉身離開,高大的黑色身影很快消失在黑夜之中。第84章

她不會自殺  夏季的夜裡隻有悶熱,并不會涼爽,宋喜常年在恒溫的醫院裡面待着,其實是怕熱的,但她卻能在秋千上坐一整個晚上。  她不知道自己在固執什麼,明知道這樣于事無補,可能隻是想變着法的作一作,不然這滿心的酸愁無處安放,她會瘋掉。  待到天邊泛亮,小區裡也有清潔人員打掃,宋喜從秋千上起身,再次轉到家門口看了一圈,然後從後門出了小區。  後門有條商業街,沒有多繁華,但是很便利,宋喜來到一家小面館門口,因為時間太早,店裡面沒有客人,隻有老闆和老闆娘在前台坐着。  宋喜一夜未睡,眼睛又哭腫了,加之宋元青出事兒之後,她有三四個月都沒來過,估計老闆兩口子一時間沒認出她來,面色無異的問道:“吃點兒什麼?”  宋喜低聲回道:“牛肉面。”  “辣椒吃嗎?”  “嗯。”  宋喜找了處背對人的桌子坐下,要是以前,她跟宋元青一起來吃,都會叮囑一句:“多辣多醋。”  今兒是實在不想開口講話,随便了。  鍋裡的水是開的,面下進去很快就煮好了,再澆上一馬勺的紅燒牛肉,一把蔥和香菜。  老闆親自給宋喜端過來,“小心燙。”  宋喜垂着視線,“謝謝。”  掰開一次性筷子,宋喜低頭攪着面,她右上方挂了個電扇,風一吹,裹着碗裡香噴噴的熱氣,盡數撲在臉上,手一頓,她刹那間就酸了鼻子。  宋喜是又想到宋元青,想到以前兩人早上過來吃面的畫面。  抽了餐巾紙,宋喜擡手擦眼淚,紙巾的質量不怎麼好,有些割人,宋喜吸了吸鼻子,不想被人發現異樣,所以和着嘴裡的酸,味同嚼蠟的吃面。  胃餓的疼,但是心裡堵得慌,宋喜隻吃了幾口就吃不下,給錢離開面館。  眼下才剛剛六點十五,街上人不多,偶爾能看見家長送孩子上學的。  宋喜站在路邊,遲疑着不知接下來要怎麼走,她不想去醫院,也不想回喬治笙那邊,有那麼一瞬間,宋喜驚覺夜城這麼大,以前總叨念着忙,沒空去玩兒,如今好了,讓她選擇,她倒不知該去哪兒了。  人要是心裡受了傷,眼睛看什麼都能被刺激到。宋喜看見一個爸爸幫女兒拎着書包,女兒看樣子頂多六七歲,兩人大手牽小手,從宋喜面前走過。  男人說:“你在學校聽老師的話,爸爸周末有空,帶你去歡樂谷。”  小女孩兒馬上蹦跳着說:“我聽話,老師昨天還表揚我了呢。”  “是嗎?那爸爸也表揚你,你想吃什麼?”  宋喜盯着兩人的背影,隻覺得自己像個妒婦,她嫉妒小女孩兒可以光明正大的牽着爸爸的手。  看了幾秒,宋喜别開視線,身邊有行人經過,他怕别人以為她是神經病。  但她心裡一瞬間有了主意,誰還不是自己爸爸的心頭肉了?  宋喜站在街邊,等了會兒,攔到一輛計程車。  上車後,她說:“甯灣漁場。”  甯灣漁場在夜城郊區,市中心開過去,不堵車也要一個小時。坐在後座,宋喜疲憊到極緻,可是閉上眼睛隻覺得太陽穴突突直跳,卻一點兒困意也沒有。  一路走走停停,開了一個小時二十分鐘,計程車在甯灣漁場前面停下,宋喜給錢下車,看了眼時間,然後掏出手機給丁慧琴打了個電話。  電話接通,宋喜說:“丁主任,不好意思又要跟您請假,我想提前休年假,您看方不方便?”  丁慧琴問:“有什麼急事兒嗎?”  宋喜拿着手機,眉頭輕蹙。  原本她不想說,可有些事兒早說晚說,大家都要知道,宋喜咽下哽咽,低聲回道:“我爸的事兒,我覺的我要休息幾天,不然會影響工作。”  丁慧琴一聽,也是明顯的一頓,随即壓低聲音問:“你爸怎麼樣了?”  宋喜一忍再忍,擡手抵着鼻尖,眼淚滾滾而落。  丁慧琴那邊很快道:“不說了不說了,我給你批假,你想休幾天就休幾天,醫院這邊不用擔心,基金也有我看着呢。”  宋喜壓抑的聲音說:“謝謝丁主任。”  丁慧琴感歎道:“謝什麼,你快去忙吧,有什麼需要幫忙的,随時打電話。”  宋喜應着,待到電話挂斷,她用手背遮着眼睛,站在空無一人的地方兀自啜泣。  哭完了,哭累了,宋喜掏出紙巾擤鼻涕,然後邁步往漁場裡面走。  這些年跟宋元青兩人相依為命,宋喜從不覺得孤單缺憾,反而覺得宋元青給予她的美好回憶太多太多。  可能是怕她缺少母愛,所以他既當爸又當媽,明明工作忙到起飛,可還是能見縫插針的制造父女二人的歡樂時光。  宋喜十一歲的時候,第一次被宋元青帶去釣魚,這是個考驗耐心的活動,一般小孩子都坐不住,但宋喜覺的很有趣,尤其是眼看着自己釣上來的魚,最後變成了自己桌上的盤中餐,這會讓她特别有成就感。  所以打那之後,宋元青跟她約定,再忙,一個月也要抽一次空閑,兩人一起出來釣魚,釣魚需要的時間長,父女兩人可以交流一下各自工作領域上的問題和成就,乍一聽就跟政府開大會作報告似的。  宋喜進了漁場,拿了自己和宋元青存放在這兒的漁具,釣魚的時候,宋元青的杆兒就撐在旁邊,像是他就在這裡,隻是臨時走開,一會兒就回來了。  翠城山别墅,喬治笙是臨近中午才下樓,昨晚他剛回家,朋友有事兒打電話叫他出去,他淩晨才回來。  瞄了眼玄關處,他很輕易就能判斷,宋喜是回來又走了,還是從未回來過。  一夜未歸,感情她是在那邊待了一夜?  她的身影隻在他腦海中存留不到五秒,喬治笙很快就想了其他的,一忙就忙到晚上六七點。  離開公司去赴約的路上,前座開車的元寶說:“宋喜去釣魚了。”  喬治笙微微轉頭往前看,雖沒說話,但表情明顯是帶着疑問的。  元寶繼續道:“派去跟着的人打電話回來,說她一大早打車去了甯灣漁場,在湖邊一坐就是一小天,他們怕她跳湖,眼都不敢眨一下,盯得眼睛都酸了。”  喬治笙聞言,唇角下意識勾起,俊美的面孔上似是彼岸花開,讓人目眩神迷。  他說:“讓他們休息會兒,宋喜不會自殺的,她還要等宋元青出來呢。”第85章

人美不問出處  元寶邊開車邊道:“她還是挺堅強的,一般獨生子女,又是這種高官二代,十個裡面有九個是靠家吃家的,老子一出事兒,下面亂成一鍋粥,就這點而言,我幾乎有些佩服她。”  喬治笙瞄着元寶的後腦勺,似笑非笑的道:“你又在幫她說好話。”  元寶穿了金鐘罩鐵布衫,絲毫不受影響,直接把話頭又丢回去,“你不覺的宋喜挺沉得住氣嗎?”  喬治笙别開視線,薄唇一張一合,不變喜怒的回道:“湊合吧。”  元寶眼底露出一抹無可奈何,喬治笙就是難得誇人,能得他一句湊合,已經是很不錯了。  車子從海威集團一路開到三環新開的一家火鍋店,下車進店,直奔樓上包間,房門推開,偌大的空間,靠窗邊是一張十人座的圓桌,此時桌上已經對坐了兩人,都是男的。  左邊那個一身玫瑰紅的半袖t恤,眉眼格外明朗,天生的唇角上揚相;右邊那個身穿白色襯衫,袖扣系的一絲不苟,隻脖頸處開了一顆扣子,模樣依舊俊逸,卻明顯少了張揚,多了些沉穩。  看到請喬治笙跟元寶一前一後進來,前者馬上濃眉一挑,出聲道:“呦,說曹操曹操到,我剛還跟搏衍說呢,某些人說請客,來得比客人還晚,趕緊上座,付賬的地兒給你留着呢。”  元寶跟桌上的兩人笑着打招呼,兩人皆是笑着回應。  喬治笙邁步往主位方向走,邊走邊說:“不就是去了趟泰國嘛,怎麼順道連手術都給做了?”  他嘲笑對方娘們兒似的陰陽怪氣,常景樂面不改色,當即出聲回道:“我要做也必須拉着你一塊兒做啊,好兄弟有福同享有難同當嘛。”  說着,他忽然朝着對面白襯衫的男人,揚了揚下巴,“是不是,阮?”  話音落下,阮博衍面色如常,雲淡風輕的道:“你硬,你一天二十四小時硬二十個小時。”  元寶從旁撿樂,喬治笙拿出煙,元寶有眼色的遞過打火機,抽了口煙,喬治笙慵懶的靠坐在椅背上,聽着常景樂侃大山。  常景樂嬉笑着說:“這你都知道,你跟誰打聽的?”  阮博衍道:“随便進個會所,有誰不認識你常大少的?趕明兒我不做文化公司改做藥物,一定高價雇你當保健品代言人。”  喬治笙明顯的唇角勾起,俨然是聽的熱鬧,抽了口煙,他吐出白色煙霧,滿眼促狹,半真半假的說道:“不用趕明兒了,擇日不如撞日,我先把他簽了。”  此話一出,常景樂側頭看向喬治笙,稍微換做認真臉道:“欸,聽搏衍說,你那事兒成了?”  喬治笙‘嗯’了一聲。  常景樂笑道:“可以啊,那麼大個肥缺,全讓你吞了?”  喬治笙說:“老狐狸也沒少獅子大開口。”  在外面說話,大家都很注意,不會提到敏感人員的名字,但在座的所有人都一清二楚,老狐狸說的就是程德清。  喬治笙去岄州的那段時間,正趕上常景樂去泰國,他是今天才回來,大家聚到一起吃飯。  聊了幾句正經的,常景樂又忽然壓低聲音說道:“我聽我們家老頭子說,宋元青近日突然承認貪污,估計這個禮拜之内就會判,你們說這案子先前查了好幾個月,宋元青一直沒承認,怎麼現在突然間就承認了?這罪承認了就是七八年的刑期,他瘋了吧?”  常景樂是實打實的高官後代,都不是官二代,從他爺爺那輩兒起,冀北省長,爸爸是現夜城檢察院院長,姥姥姥爺是司法高官,也就是從他媽媽開始,家裡從商,不然全家子都是官兒。  都說夜城遍地是官員,那也要看官職的含金量,像是常景樂這樣的家庭,絕對是一般官員都要擡着臉迎合的。  阮博衍出身文化高知家庭,對這個圈子的事兒,不仔細打聽,也不會知道。  他今天是第一次聽說,聞言,淡定中夾雜着意味深長的口吻回道:“起初說他貪污,我們家裡人都很詫異,之前家裡要弄文化公司,想請他做嘉賓過來一趟,我爸準備了一套順治的文房四寶,托人送到他那邊,他不僅叫人送回來,還附贈了一張書法,祝我們開業大吉。剛開始家裡人還以為是欲擒故縱,結果一晃兒好幾年過去了,他都沒再主動聯系過我們。“  常景樂也一臉納悶,“他在位期間,口碑一直不錯,這次被人實名舉報,大家都在猜,到底是誰在整他,反正我也不怎麼相信他會貪污,可他竟然自己承認了,鬧哪樣?”  說到最後一句話的時候,常景樂看向喬治笙。  喬治笙抽完了最後一口煙,微垂着視線,一邊在撚煙頭,一邊道:“咱們跟他沒有利益往來,他進不進去,因為什麼進去,都跟咱幾個沒關系,我倒是更在意下一個提上來的人是誰,能不能用得上。”  别看桌上的三人身份背景天差地别,但朋友這檔子事兒,一般人說不清楚,喜不喜歡看的是五官,合不合得來,要看三觀。  三人不僅是私下裡非常要好的朋友,也是生意上的合作夥伴,當然很多生意都不是明着挂他們的名字,可是每個月嘩啦啦的真金白銀,流進的都是他們兜裡。  喬治笙把話一岔,常景樂很快就順着他的新思路往下聊,大家鮮少再care宋元青,這就是最現實的人走茶涼,大家在意的,永遠是在其位的那個人,至于那個人是誰,是姓宋姓陳還是姓王,無所謂。  正經的不正經的聊了一大堆,中途喬治笙無意中問了一句:“為什麼非要來這家店?沒看東西多好吃。”  瞄着面前的一盤菠蘿古老肉,喬治笙擺明了有些嫌棄。  他不管常景樂怎麼給他開小竈,在火鍋店愣是給他整了一桌子的中餐,他挑剔是出了名的。  常景樂聞言,想都不想的說:“你問搏衍,他非要來。”  阮博衍低頭涮着自己面前的清湯鍋,頭也不擡的道:“你聽他放屁,他看上這兒的一個服務員,死活要選這兒。”  喬治笙不吃東西,閑不住,又點了一根煙,狐狸眼微微一撇,他三分嘲三分嫌的口吻說道:“喜歡就買了呗,何必費這個事兒?”第86章

聲色犬馬  常景樂眼睛一瞪,佯裝驚慌的道:“這麼奔放?”  元寶輕笑着說:“笙哥讓你買店,不是買人。”  常景樂對元寶說:“你就愛往他臉上貼金,你問問他是什麼意思,讓我買店還是買人?”  喬治笙說:“淫者見淫,智者見智。”  常景樂蹙眉,不耐煩的道:“你少來這套,人阮阮出身文化世家,就連名字都是從《詩經》裡面出來的,他都沒成天拽詞兒,你拽什麼拽?”  阮博衍眼皮微掀,低沉着聲音諷刺道:“說你文盲都是侮辱文字,你就是盲,說過多少遍了,博衍是《遠遊》裡的,不是《詩經》。”  喬治笙笑道:“你體諒他,我估計他現在連你的名字都寫不出來,你何必難為他?”  常景樂眼球在眼眶中轉了三百六十度,不以為意的道:“沒你們兩個有文化,這麼有文化有個屁用,你們現在還跟女孩子吟詩作對嗎?瞧瞧你們一個個跟和尚似的,有時候我真替你們心疼,槍太久不用也是會鏽的。”  阮博衍說:“我月初才分手。”  常景樂表情誇張的說:“已經兩個禮拜了,你怎麼忍的?”  阮博衍頭也不擡的回道:“我沒你那麼畜生。”  元寶生怕這個話題會燒到自己身上,并且根據以往的經驗,常景樂撩完阮博衍,下一個就到他,所以他站起身,邁步往外走。  常景樂看着他道:“欸?去哪兒?”  “洗手間。”  常景樂‘啧’了一聲:“一聊到這個話題你就跑,你躲得了和尚躲不了廟。”  元寶說:“我是要躲着點兒‘和尚’。”  和尚指的是喬治笙。  元寶前腳剛走,房門關上,常景樂轉頭看向喬治笙,喬治笙先他一步開口:“整這麼個破地兒,吃了比沒吃更餓,我不找你麻煩,你别惹我。”  常景樂聊騷的話都已經到了嘴邊,聞言,一口氣提起來不能再咽回去,他直接改口道:“待會兒換個地兒,吃什麼你說。”  臨走之前,常景樂叫了個服務員進來,随手從錢包裡面捏了一打錢,少說也得二十幾張,隻讓她叫另一個人進來。  服務員走後不久,房門被人敲響,進來一個穿着制服的年輕女孩子,長頭發梳着低馬尾,沒怎麼化妝,長相就喬治笙看來,也就那麼回事兒。  但是架不住常景樂喜歡,愣是從她這裡買了單,還塞給人家一張用餐巾紙寫好的電話号碼。  女孩子紅着臉走開,再沒回來,喬治笙不屑的道:“低級。”  常景樂說:“管他黑貓白貓,能抓住耗子的就是好貓。”  喬治笙說:“讓你家老頭子聽見,一準兒給你打成花貓。”  從火鍋店離開,幾人又去了禁城,到了自己的地盤上,元寶馬上吩咐私廚幫喬治笙準備吃的東西,他沒吃飽,脾氣會更難以捉摸。  三個大男人在包間裡也是怪怪的,不談正經事兒,常景樂一個電話又叫來一幫狐朋狗友,這些人都算得上是一個圈子的,隻不過關系不到特别鐵的地步。  聽說景少回來了,喬治笙也在,一幫人無論身在幾環,皆是放下手頭上的事兒,迅速趕過來,其中還有一個是從海城飛回來的,不早不晚,正趕上午夜場的慣例狂歡。  今兒的遊戲是‘猜猜我是誰’,指定一男一女,男人蒙上眼睛,先随意‘測量’一個女人的上圍,然後由淺入深,分幾個等級,最初可能是五個,然後是十個,最後在二十多個女公關裡,靠感官去找到對的那個人,其他人下注,要是猜對了,晚上女人跟着大家走,猜錯了,錢所有女公關分。  來這種銷金窟消遣的人,沒有一個是在乎錢的,大家唯一在乎的就是隐私跟安全,而禁城能提供的,除了帝王般的享受,就是帝王般的安全。  在這兒沒有人擔心洩露任何負面傳聞,而當一個人無所忌憚的時候,總會暴露出人性深處的劣根性,比如欲,貪,颠,狂。  遊戲說開始就開始,喬治笙看到一個前凸後翹的女人被推到蒙眼的男人面前,男人擡手覆在她的兩團高聳之上,女人被捏的發出輕哼,然後馬上伸手捂住,怕因為聲音暴露自己。  隔着衣服摸顯然不夠,在衆人的笑鬧聲中,男人把手伸進女人的衣服裡面,昏暗燈光下,一張張男女交錯的臉,看起來光怪陸離。  喬治笙坐在一旁抽煙,身邊沒有任何女人敢靠近,在禁城工作的女人都知道,老闆不近女色,要不然就是心理潔癖,瞧不上她們,反正她們不會嫌命長,敢去主動撩老虎。  包間裡面鬧成一團,喬治笙身處烏煙瘴氣之中,幹淨的好似一朵黑蓮花,當真是出淤泥而不染,亭亭玉立,分外妖娆。  夜越來越深,一幫妖物們也越作越瘋,眼看着好些女人都已經衣不蔽體,喬治笙中途起身離開包間。  禁城走廊,喬治笙一側頭就看到迎面走來的祁丞等人,皆是熟面孔,對方以祁丞為首,主動跟喬治笙打招呼。  喬治笙微微一笑,“來捧我的場?”  祁丞笑說:“那當然了,不能當七少的合作夥伴,當個忠實顧客也好吧?”  喬治笙面不改色的道:“這話說的我不得不免單,你們玩兒的開心,今天算我的。”  祁丞道:“我怎麼覺着,七少是故意想封我的嘴,讓我吃人的嘴軟呢?”  說着,他有意無意的瞥了眼喬治笙身後的包間房門,其實這裡的隔音效果已是做得極好,奈何裡面人玩兒太兇,女人們的尖叫聲此起彼伏,别說正常男人了,就是有病的往這兒一站,三天一療程,頂多三個療程就痊愈。  祁丞往前探了探頭,壓低聲音道:“放心,我不會告訴宋媛,傳不到宋喜那兒。”  喬治笙聞言,唇角勾起的弧度變大,并不否認,隻笑着回道:“謝了,我也不會告訴宋喜,傳不到宋媛那兒。”  話罷,兩人相視一笑,在外人眼中,保不齊有人誤以為他們關系不錯,但懂内情的人都明白,祁家,喬家,水火不容,明裡暗裡早就互相傾軋,也難得祁丞跟喬治笙還能表面過得去。第87章

怕她死我家裡  喬治笙向來不喜歡鬼混,趁着常景樂他們還沒發現,直接讓元寶開車送他回家。  此時已經将近淩晨兩點,喬治笙坐在後面閉目養神,車裡很安靜,直到他忽然開口問:“她還在外面晃蕩呢?”  元寶下意識的順着後視鏡往後一瞧,隻見喬治笙依舊閉着眼睛,看不見眼中神情。  稍微一頓,元寶回道:“不到十二點的時候,他們來過一次電話,說宋喜已經回翠城山了。”  車内又恢複安靜,半個小時後,元寶将車子開回别墅門口。  喬治笙開門走進玄關,瞥見宋喜的鞋子整齊的靠右擺放,就是昨晚她穿的那雙,不知怎的,他腦海中浮現出她昨晚坐在秋千上,孤獨無助的模樣。  宋元青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會哭是正常的,隻不過沒有被如今的結果擊垮,反而有勇氣對他說,希望他照拂宋元青,這種膽量和心智,也不是一般女人會有的。  喬治笙該怎麼形容宋喜?  理智?大氣?聰明?  好像都不大準确,因為他腦子裡已經蹦出一個詞兒:狠。  沒錯,能扛得住壓力的女人,往往都是狠角色,不愧元寶都暗地裡佩服她。  換了鞋,喬治笙徑自上了二樓,連三樓的台階都沒看一眼,宋喜心情如何,跟他沒關系,他在乎的隻有一點,往後三年時間,他跟她是确定要綁在一起了,她别給他弄什麼幺蛾子就行。  三樓,宋喜的房間中一片漆黑,她白天在漁場待了一整天,熱得汗流浃背,晚上回來第一件事兒就是開空調,溫度開的極低,倒在床上,她疲憊至極,不是睡過去,是半暈過去。  昏昏沉沉,她做了個夢,夢裡面都是零散的片段,有宋元青,有喬治笙,還有很熟悉的面孔,她一時間卻叫不上名字。  再睜眼,宋喜是被凍醒的,怪不得她夢裡面是寒冬臘月,因為室溫才二十度,空氣中都是寒冷的味道。  渾身無力,腦袋發沉,宋喜費盡力氣,擡手拿遙控器把空調給關了。  胳膊縮進被子裡,她先想着是不是遲到了,今天醫院排沒排手術,随後又猛然想到,她跟丁慧琴請了長假,這段時間都不用去醫院。  一年到頭難得休假,宋喜癱在床上,因為房間中的冷空氣未散,她冷得用被子蒙住半張臉,身體蜷縮成一團。  回想起昨天和前天的畫面,眼淚如期而至,終于躲到一個沒有人的地方,她可以肆無忌憚的表露傷心,不用怕人怪異的目光,同情的表情,幸災樂禍的嘲諷。  從早到晚,時睡時醒,這回真的是恍恍惚惚,宋喜兩天一夜,隻有昨個早上吃了幾口面,其餘時間隻有喝水。  她不是故意作踐自己,隻是不餓,不想吃,也或許她心裡潛意識的告訴自己,想用這種方式陪宋元青一起承擔痛苦吧。  一整天都很不舒服,四肢發軟,腦袋生疼,宋喜知道自己這是吹空調吹得感冒,她不想下樓去翻喬治笙家裡的抽屜找藥,也不想打電話給韓春萌或者顧東旭,她尋了個最古老的方子,憋汗。  外面大熱的天,宋喜不開空調也就罷了,還渾身裹着被子,果然到了晚上,她被熱醒,全身都是汗,一摸額頭,好像是冷汗。  不管熱汗冷汗,宋喜受不了渾身黏糊糊的,她費力撐着手臂從床上坐起,光是這個動作,已經讓她臉色煞白,耳邊嗡嗡直響。  那感覺類似低血壓和低血糖,眼前一片黑黃,待到視線逐漸變得清晰,宋喜起身走進浴室。  浴室的鏡子中映照出一張特别吓人的臉,臉色白到透明,一雙眼睛腫到隻剩一條細縫,宋喜胸口微弱的起伏,因為沒力氣,她所有的反應都變得很慢。  慢慢的别開視線,慢慢的脫衣服,然後慢慢的走到花灑下面,打開水龍頭。  這個水溫是她平時就調好的,但今天卻覺着冷,宋喜回手又把溫度調高,閉着眼睛,她任由微燙的水珠順着頭發和臉頰,流淌全身。  這兩天哭得太多,早已内心麻木,淚腺遲緩,宋喜逼着自己承認,這回宋元青是真的栽了,但凡有辦法,他也不會做這樣的選擇,而她唯一能做的,就是接受,然後等他出來。  她自己不覺着自己站了很久,但封閉的浴室裡早已霧氣蒸騰,她沒開排風,室内越來越熱,等到宋喜覺着呼吸不暢,緩緩睜開眼睛,眼前就跟仙境似的,什麼東西都看不真切。  細瓷般的皮膚被熱水燙的粉紅,宋喜微張着水嫩的唇瓣,急切的喘息。她想回手關掉花灑,可就這麼個簡單的動作,她驚覺自己竟然做不到。  耳邊嗡鳴的聲音越來越大,她聽到自己心髒咚咚跳動的頻率,從來沒有過這種感覺,覺得無法控制自己的身體,覺得身體中最後的一絲力氣正在飛速抽光。  當宋喜意識到,自己今天可能出不去浴室的時候,她隻能職業的反應,做出對自己最有利的動作,緩緩蹲下來,然後躺在地上。  當她側趴下的那一刻,宋喜心裡不知是欣慰還是心酸。  欣慰的是,再晚一秒,她一定大頭朝下暈倒在地上,這樣絕對會磕傷;  心酸的是,她無依無靠,怕就是死在這裡,也不會有人知道吧。  常景樂剛從泰國回來,昨天是喬治笙做東,今天是阮博衍做東,一幫人一直鬧騰到後半夜,原本喬治笙都想在禁城住下了,結果元寶偷着跟他說:“笙哥,宋喜一整天沒出家門,要不要回去看看?”  喬治笙剛想說,她那麼狠,宋元青還沒說有個三長兩短,她能怎樣?  可轉念一想,他忽然發散性思維,覺着宋喜會不會自殺,然後留封遺書給他,告訴他一定要照拂宋元青?  思及此處,喬治笙很快起身,不遠處的常景樂見狀,立馬指着喬治笙說:“你幹嘛去?又想跑!”  喬治笙沒廢話,一邊往外走一邊道:“我有急事兒,你們玩兒你們的。”  見狀,所有人都不敢攔,因為喬治笙說一不二。  到了外面,元寶跟在喬治笙身側半步遠的位置,見喬治笙急了,壓低聲音道:“我該早點兒跟你說的。”  喬治笙沉聲說:“想什麼呢,我怕她死我家裡,麻煩。”第88章

刻在腦海的一幕  上了車,喬治笙拿出手機給宋喜打了個電話,電話裡面清楚地傳來:對不起,您所撥打的電話已關機……  眉頭一蹙,喬治笙一股悶氣頂到胸口。  元寶順着後視鏡打量喬治笙的臉色,出聲說:“要不要讓人先進去看看?”  喬治笙道:“不用。”  他拿不準宋喜到底想幹什麼,還是自己親眼看到最好,叫别人進去,萬一她沒什麼事兒,反倒顯得他多管閑事;退一萬步來講,真要是有事兒,别人看到更不好。  元寶打小兒跟喬治笙混,喬治笙心裡面想什麼,他每次都能猜個七七八八,知道喬治笙有所顧慮,元寶車子開的很快,也好在這個時間段,路上并不堵車,原本要半小時的路程,今兒個火急火燎,二十分鐘就開到了。  車子剛剛停好,還沒等熄火,喬治笙已經推門下來。  元寶緊随其後,兩人一起走進黑燈瞎火的别墅。喬治笙拍開開關,一層大亮,元寶沒理由跟着上去,隻說了句:“有事兒叫我。”  喬治笙自己上了三樓,平時他走到二樓就回卧室了,今天平白多爬了一層,心火難免有些大。  來到宋喜所在的房間門口,喬治笙擡手不客氣的拍了幾下門,沉着一張俊美的面孔,他已經想好待會兒宋喜若來開門,他要說些什麼話,但是随着室内的無人回應,喬治笙神色略微一變,再次拍了幾下門,出聲叫道:“宋喜。”  門内還是沒人應,安靜的讓喬治笙心底一沉。  沒再遲疑,他立馬握上門把手,壓下去的同時,房門打開。  室内沒有開燈,但不是全黑,有隐約的光亮從水聲傳來的方向映出,喬治笙邁步往裡走,來到浴室門口,聽着裡面嘩嘩的水聲,他沉默數秒,開口試探性的叫道:“宋喜?”  他心存僥幸,也許宋喜隻是在浴室裡面,沒聽到敲門聲,可是,當回應他的依舊隻有安靜時,喬治笙一刻都沒再等,他不是自欺欺人的人,當即跨步上前,一把推開浴室房門。  浴室中一大團氤氲的濕氣迎面撲來,裹挾着濃郁的熱浪,喬治笙一時間什麼都看不到,不由得蹙起眉頭,伸手在眼前揮了揮。  随着房門打開,大片的熱氣湧出,浴室中的可見度也越來越高,喬治笙原本沒往地上看,是等到熱氣散了五秒鐘,這才無意中瞥見地上趴着一具身體。  定睛一瞧,黑色的頭發,雪白的身體,一絲不挂,花灑沒關,細密的水珠如大雨傾盆而下,噼裡啪啦的澆在那具身體挺翹的臀瓣上。  這樣的畫面,是喬治笙怎麼也沒有想到的,因此刹那間受到了不小的視覺沖擊。  不過眼下不是欣賞的時候,喬治笙回過神,大步上前,先是關掉花灑,然後蹲下高大的身體,想都沒想,把側趴的宋喜搬過來。  原本她背身對他,喬治笙也隻想确定她到底有沒有受傷或者自殺,可當宋喜的臉和身體被翻過來的瞬間,喬治笙竟然第一反應,看到了她左側胸口處,一顆很小卻特别耀眼的紅色小痣,靠近挺立的圓點,卻比圓點更加醒目。  漆黑的狐狸眼盯着她胸前愣了數秒,喬治笙明顯的切換了一下視線,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一個遍,她身上沒有明顯的傷口,他伸手探了探她的鼻息,還有。  趕緊将她打橫從地上撈起來,喬治笙閃身來到外面,把她放在床上,大被一掀,直接蓋到下巴尖。  “元寶!”  他朝着門口提高聲音喊了一句,随後很快聽到‘騰騰’的腳步聲,元寶像是飛上來的。  沖進房間,元寶還暗道完了,難道宋喜真的自殺了?  看到站在床邊的喬治笙,又看了眼床上躺着的宋喜,元寶胸口略微起伏,一時間不知說什麼才好。  喬治笙道:“打電話叫醫生過來。”  元寶微頓,馬上應聲:“好。”  他出門去打電話,喬治笙重新打量房間,從床頭櫃到浴室,就連垃圾桶都沒放過,沒看到任何藥盒,他想宋喜應該是沒有吃藥。  私人醫生在趕來的途中,喬治笙下樓回房間換了身衣服,之前抱宋喜,把他衣服褲子都弄濕了。  一想到宋喜,那具白花花的身體立馬充斥腦海,從他第一秒看見開始,每一個細節,細微到水珠落到她皮膚上,再被彈起的畫面,他都沒有忘記。  她被水打濕的頭發烏黑柔順,貼在她蒼白如紙的面孔上,原來她是真的白,從頭到腳,白的毫無雜質,唯有左側胸口處那顆耀眼的小痣,明明那麼小一顆,他怎麼會第一眼就被吸引過去?  滿腦子都是女人的身體,關鍵還是宋喜的,喬治笙暗自嘲諷,可能真是當和尚當久了,或者他不得不承認,宋喜作為女人,的确是特别成功的,不僅臉長得好,身材更不賴……  衣服都穿好了,喬治笙又洗了個冷水澡,這才從房間裡出來。  元寶不好守在宋喜那裡,幹脆坐在樓下客廳抽煙。  喬治笙下樓,元寶看着他問:“她怎麼回事兒?”  喬治笙說:“不知道,在浴室裡面暈倒了。”  元寶又問:“吃藥了?”  “沒看見藥盒。”  喬治笙也坐在沙發上,伸手拿了一根煙點上。  元寶似是略微感慨的說道:“估計宋元青的事兒對她打擊太大,承受不了。”  喬治笙道:“你不才說她堅強到讓你佩服嗎?”  口吻中不無調侃。  元寶說:“再堅強也是個女人,男的遇到這種事兒,又有幾個能泰然處之的?”  喬治笙沒再跟元寶擡杠,因為他也在想,同樣都是為了親爹,他要娶宋喜,宋喜也要嫁,他不高興了可以随時給她臉色看,可她不高興又能怎麼辦?  猜也猜得到,宋元青就她這麼一個女兒,在家不說嬌生慣養,也一定沒受過屈,但宋喜如今人在屋檐下,竟然也沒做出太讓他反感的事兒,這其中的隐忍,估計隻有宋喜自己才能體會。  大家同樣都要忍着,從某種角度上而言,他們可以算同是天涯淪落人。  正想着,元寶開口說道:“笙哥,以後盡量别難為她吧,她爸的仇算在她爸頭上,跟她沒關系,現在孝順又懂事兒的不多了,更何況她還是個女人,跟她一般見識幹嘛?”第89章

别人不能碰  喬治笙沒答應也沒回絕,因為私人醫生來了,是個年輕男人,跟着喬治笙一起上樓,看到床上躺着的宋喜,他不該問的一句不問,隻是要掀被子的時候,喬治笙出聲說:“她身上沒外傷。”  醫生果斷收回要掀被子的手,轉而翻了翻宋喜的眼皮,手指探到她臉上的溫度,他順勢摸了摸她的額頭,然後道:“發燒了。”  喬治笙立在一旁,臉上看不出喜怒,“在浴室裡暈倒了,你看看是什麼毛病。”  醫生掏出聽診器,轉頭對喬治笙說:“笙哥,麻煩你放一下。”  喬治笙不樂意做這差事,但他知道宋喜被子下赤條條的,總不能讓醫生伸手進去摸,硬着頭皮,他走到床邊,拿着聽診器的一端,稍微掀開被子口,手很快的往裡伸。  其實他不用這樣,醫生也絕對不敢瞎看。  “放哪兒?”喬治笙問。  醫生說:“放左邊胸口位置。”  喬治笙隔着被子,拿着聽診器往宋喜胸口上放,她身上滾燙滾燙,之前他以為是浴室裡面溫度高,可這會兒都出來這麼久了,她身上溫度不降反升,跟烙鐵似的。  醫生在專心看病,喬治笙一不小心,碰到了她胸前凸起的,不該碰的位置,心底多少亂了一下,但表面上不動聲色,隻沉聲催問了一句:“怎麼樣?”  醫生說:“身體内部沒什麼大問題,估計就是發燒引起的,我開一支退燒針,先把燒退了再看。”  喬治笙把手拿出來,掌心滑過她柔軟似緞的皮膚,眼看着醫生握上聽診器的下端,他忽然間有些反感,就像醫生的手直接碰到宋喜的身體一樣。  “笙哥,這邊有衣架嗎?要挂水。”  喬治笙剛一側頭,守在門邊的元寶馬上道:“我去拿。”  從其他房間搬了個衣架過來,醫生已經準備好藥和針管,他想問喬治笙,打針總要伸手吧?這手我能不能碰?  可話不能這麼說,所以醫生委婉的問道:“笙哥,打哪隻手?”  喬治笙站在床邊,伸手探進被子裡面,摸到宋喜的右手,稍微往外拿了一截,“紮這邊兒吧。”  醫生動作利落的替宋喜紮上針,收東西的時候才問:“她吃過晚飯了吧?”  這倒是把喬治笙給問住了,他本能的側頭去看身後站着的元寶,元寶也是一臉懵逼,他哪兒知道?  見兩人皆是這幅表情,醫生也不敢多問,隻好說:“先準備點兒吃的東西,等她醒了讓她先吃飯,退燒藥還是有些刺激胃的。”  元寶替喬治笙應着:“好,我待會兒叫人買。”  醫生起身,拎着藥箱說:“笙哥,你忙着,我先走了,有事兒随時叫我。”  “嗯。”  元寶下樓送人,喬治笙站在床邊,居高臨下的睨着床上的宋喜,他把被子蓋得嚴實,從頭到腳,如今隻有她的右手露在外面。  他自己樓下的卧室開了空調,客廳也是常年的恒溫設置,隻有她這裡比外面溫度高,站了幾秒,他拿起床頭櫃的空調遙控器,剛要按開始,結果瞥見上面顯示的溫度是二十度。  再次看向宋喜,喬治笙拉着臉:作死。  元寶送走醫生,再次上樓,喬治笙對他說:“你回去吧。”  元寶說:“你一個人行嗎?”  喬治笙說:“不就拔個針嘛。”  元寶道:“我怕你忘了。”  他嚴重懷疑,喬治笙壓根兒沒把這事兒當個事兒,可不及時拔針的後果很嚴重,宋喜都這樣了,就别再雪上加霜了。  喬治笙一下就猜到元寶心中所想,拉着臉道:“讓她死我這兒,我沒什麼好處。”  元寶怕自己再多囑咐兩句,喬治笙一定怼他,暗自歎氣,他出聲說:“那我走了。”  喬治笙跟元寶一起下的樓,前者在二樓處回到自己房間,剩下元寶帶着忐忑離開别墅。  回到房間,喬治笙躺靠在床邊,常景樂給他打了電話,之前他沒接,這會兒回過去,常景樂很快接通,問:“出什麼事兒了?”  喬治笙道:“沒什麼。”  常景樂說:“沒什麼事兒你能走那麼急?”  喬治笙一想到宋喜就頭疼,弄這麼個女人在家,他連常景樂和阮博衍都沒告訴,免得這倆貨一定時不時拿這茬敲打他。  為了一勞永逸,喬治笙解釋道:“我媽有事兒找我,不是什麼大事兒。”  常景樂顯然沒多想,松了口氣道:“現在忙完了吧?出來啊,我們等你呢。”  喬治笙道:“不去了,你們玩兒吧。”  常景樂說:“這麼早你睡得着嗎?”  喬治笙說:“睡不着也不用你哄,玩兒你的去吧,我挂了。”  常景樂嬉皮笑臉的道:“我哄你啊?”  “滾。”  喬治笙罵了句,挂斷電話。  不過長夜漫漫,還真有些無聊,關鍵困還不能睡,喬治笙從床上下來,起身去了趟三樓。  宋喜依舊平躺着,臉色也依舊煞白,更襯着鋪散在白色枕頭上的頭發烏黑柔順。  現在的年輕女人,十個裡面有七個染發,一個個倍兒看不上本來發色,搞得大街上放眼望去,黑頭發然而成了稀罕顔色。  喬治笙就看不慣五顔六色的頭發,女人有一身的好皮膚,一頭好發質,就不會差到哪裡去。  站在床邊打量她,喬治笙難得的胡思亂想,有的沒的都在想,後來他發現自己八成是閑的發慌,所以轉身下到一樓,開了電視打發時間。  約莫一個小時的樣子,手機響起,是元寶打來的。  喬治笙接通,元寶說:“笙哥,我怕你忘了,這瓶藥差不多要打完了,你看一眼,應該要換下一瓶了。”  喬治笙說:“你都不睡覺的?”  元寶道:“我定了鬧鐘起來的,這不怕你一不小心過失殺人嘛。”  喬治笙唇角勾了勾,“行了,你趕緊睡去吧,我看着呢。”  挂了電話,喬治笙上樓,果然宋喜現在點的那瓶藥,已經到了最底部,他走過去,拔下來,又換了個小瓶子的藥。  眼看着宋喜睡得一動不動,喬治笙心裡分外不平衡,到底是誰欠誰?他憑什麼勞什子伺候她?  這小瓶藥還得一個小時能點完,喬治笙不想睡覺被吵醒,也不想再上下樓折騰,幹脆就在宋喜這屋待下了。第90章

軟玉溫香  喬治笙沒有翻人東西的毛病,純粹就是找個物什打發時間,所以順手拿起宋喜放在床頭櫃的一本精裝書,結果書一打開,裡面卻不是書頁,而是相冊,第一張就是一個臉圓圓粉嘟嘟的小娃娃,瞳孔漆黑,眼白清澈,沖着鏡頭咧嘴笑,唇角勾起的弧度讓他覺得似曾相識。  果然,這張相片的右下角打印着一排小字:小喜,百天生日照。  喬治笙坐在沙發上,不由得重新打量了一番,原來宋喜一百天的模樣,依稀能看到今天的影子,隻是那時候她整個一張圓臉,肉嘟嘟,不像現在,标準的鵝蛋臉,下巴尖尖。  繼續往下翻,相冊中都是宋喜童年的照片,從百天到十幾歲不等,随着她年齡的長大,美人坯子越發的明顯。  照片中,她總是燦爛的笑着,無論是在家裡,在公園,還是在任何地标性的場所,她的笑容就像是自身的獨特标志,讓人看後過目不忘。  喬治笙沒有經曆宋喜的童年,但她笑得這般開心,童年應該過得很幸福吧?不像現在,笑都是演出來的。  這樣的想法本能的出現在腦海,以至于喬治笙頓了一下,随即眼皮掀起,看向對面床上躺着的宋喜。  打從兩人認識到現在,他見過她笑,也見過她哭,但是無一例外的,在他面前,她永遠戴着一張面具,将最最真實的想法藏于面具背後,她在提防他,所以無論快樂與否,都不需要向他傳達。  正想着,原本平靜的宋喜忽然眉頭蹙起,然後不安的輕輕擺頭,她應該是做了什麼噩夢,夢裡面發生的事情讓她渾身發抖。  喬治笙放下相冊,起身來到床邊,低沉着聲音叫道:“宋喜。”  一聲沒用,他又叫了一聲:“宋喜。”  宋喜陷入自己的世界裡,眼淚順着濃密的黑色睫毛迅速湧出,她微張着唇瓣,發出近乎小動物般微弱痛苦的求救。  喬治笙眉頭一蹙,叫不醒她,隻好伸手去拍她的臉,企圖讓她清醒,然而宋喜卻忽然擡手抓住喬治笙的袖口,很低的喊了聲:“爸……”  她那麼大力氣抓着他,眼淚卻是閉着的,因為動作突然,白色的手臂伸出被子,連帶着撩起被邊,喬治笙眉頭蹙的更深,收回看着被子口的視線,轉而去掰她的手。  他越是用力,宋喜就抓得越緊,哪怕是這樣,她也沒有清醒,她呓語着喊道:“别抓我爸,求你們了,别抓我爸……”  不知道是她太過用力,導緻手背上的針管回血,紅色太過刺目,還是她的聲音中透露着太多的可憐和無可奈何,總之喬治笙就是心軟了。  心軟隻需刹那,他站在原地一動沒動,任由宋喜死死的拽着他的袖子,啜泣出聲。  “爸……爸……”  她一句句的喊着,聲音越小越讓人嗓子眼兒窒息般的難受。  喬治笙這一刻才明白,原來她不過是外強中幹,無論表面上再怎麼淡定,也抵不過背地裡的大病一場。  其實,他不是鐵石心腸,最近讓元寶說的,也沒有那麼厭惡宋喜了,她不過是個女人,如今唯一的親人坐實了牢獄之災,外面天大地大,也隻會襯得她更加孤單可憐罷了。  不過片刻,宋喜哭得枕頭都濕了,喬治笙掙脫不開,又怕她手背上紮的針出問題,他是不想給自己找麻煩,所以才順勢在床邊坐下,讓她覺的,他不是想走。  許是感受到喬治笙的放松,宋喜也沒有再用力拉扯,但她依舊在哭,閉着眼睛流淚。  喬治笙沒有看她,而是擡頭去看衣架上的藥水瓶,心想着,也就手掌大的瓶子,為什麼需要一個小時時間?要不他把速度調快一點兒,速戰速決?  正準備擡手調速度呢,忽然感覺腰間一暖,什麼東西纏上來,喬治笙迅速低頭去看,結果發現宋喜蜷起身體,在被子下面摟住了他的腰,臉就枕在他大腿上,面朝小腹。  她燒還未全退,身上滾燙滾燙,像個火爐,喬治笙垂目睨着她的臉,一秒鐘腦海中閃過諸多念頭。  第一個念頭就是,她是不是故意的?想趁機爬上他的床?  第二個念頭是,宋元青跟她說了什麼?難道是宋元青讓她故意試探示好?  第三個念頭是,她竟然肯主動,是真的絕望了,所以想找個長期飯票?  所有的念頭都是她對他有所圖,以喬治笙的脾氣,他應該毫不猶豫的将她一把揮開,管她是真是假,是死是活,可事實上……  他一動未動的坐在床邊,自己都沒發現,有那麼幾秒鐘的空白,他是屏氣凝神的,似乎在緊張。  不過很快,喬治笙就把自己所有的不走尋常路,都歸結于想看看宋喜下一步到底如何發揮上。  反正長夜漫漫,他也閑得無聊,看看她到底能搞出什麼幺蛾子來。  房間沒開空調,喬治笙被個大火爐抱着,很快就有些燥熱,然而宋喜卻還是身上一陣熱一陣冷,她瑟縮在被子裡面,環抱着喬治笙的腰,恍恍惚惚中,她面前的人是宋元青,所以她一邊流着眼淚,一邊出聲說道:“爸,你别擔心我,我會照顧好自己,會按時吃飯,按時睡覺,不走夜路,我也不亂花錢了,我要攢錢買房子,買一個帶花園的,園子裡面種你喜歡的花兒,書房給你準備最好的茶具,我們早上一起騎車去後門吃面,晚上你帶我去坐秋千,等你出來,你就老了,推不動我,以後我推你……“  喬治笙穿着真絲的睡褲,宋喜的眼淚很快就濕了那層薄薄的布料,滾燙的像是直接落在他大腿的皮膚上。  她難過到渾身發抖,緊緊地攥着他的睡衣後擺,“我也會認真找男朋友,你說我有了喜歡的人,就帶過去給你看,但我怕我再也找不到喜歡的人了,你又不喜歡阿易……”  她說的斷斷續續,有時候甚至沒有邏輯,東一句西一句,想到什麼就說什麼,但喬治笙不自覺的聽進去了,并且聽得認真,所以當她口中說出‘阿易’兩個字的時候,他本能的好奇,被她挑起了興趣。第91章

你懷孕了?  喬治笙在等着宋喜繼續往下說,可宋喜卻隻是把臉埋在他側腰處,似是傷心極了,不停地哽咽抽搐。  這會兒喬治笙已經不再懷疑宋喜目的不純,因為她身上熱得像是烙鐵,如果是裝的,總不能連體溫也控制的住。  她就是心裡憋瘋了,這股火隻能由病發出,稀裡糊塗,騙人騙己。  她窩在他腰間哭了半晌,他整個過程一個字沒說過,直到她哭累了,後來又迷迷糊糊的睡過去。  趁着她睡着,喬治笙把她搬開,手掌無意中觸碰到她被子中不着一物的柔軟皮膚,他很快收回手,起身往外走。  不管宋喜今天這出是有意還是無意,總之他心裡有門檻兒,宋元青的女兒,又不是一般的女人,不是想沾就能沾的。  回到二樓卧室,喬治笙又洗個了澡,換了身睡衣,剛出來的時候,聽到樓下門鈴響,下去開門,門口站着個男人,手裡拎着兩個大袋子,說:“笙哥,寶哥讓我這個點兒送吃的過來。”  喬治笙閃身讓他進來,男人把東西拎到飯廳桌上,又挨個拿出來擺好,這才打招呼離開。  元寶一直心細,喬治笙不用看也猜得到,估計這會兒樓上的藥快點完了。  再次上到三樓,喬治笙先看了眼床上的宋喜,之前他走的時候,她是平躺的,現在她是側身面朝他,上半身左邊半個肩膀和手臂全都拿到了被子外面,下半身也露出一截光滑白皙的小腿,分明是睡熱了。  走近看了眼藥瓶,瓶子就剩了個底兒,喬治笙瞥了眼宋喜的臉,俯身在她額頭上用手背探了探。  觸手溫涼,還隐約帶着濕潤的潮氣,就這麼二十幾分鐘的功夫,她退燒了。  喬治笙順手拍了拍她的腦袋,宋喜睫毛輕顫,随即緩緩睜開眼睛。  視線模糊,宋喜看到面前站着一抹高大的黑色身影,黑影俯下颀長身軀,眼睛盯着床邊某處。  她隻覺得手背上的膠布被人扯開,拔針的時候,沒什麼感覺,直到他将針頭提起,随手插進藥瓶下端的軟口處。  “清醒了嗎?”  喬治笙冷峻的面孔盯着宋喜的臉,聲音不辨喜怒。  宋喜暈倒之前,四肢無力,頭昏腦漲,此時倒是有種藥到病除,頭腦清晰的感覺,她點了點頭,準備坐起,結果眼睛往下一瞥,她看到自己被子外面白花花的手臂……  先是眼神一變,緊接着,宋喜低頭掀開一絲被角,當她看到被子中兩團毫無遮掩的飽滿時,她第一反應就是按死了被子,然後擡眼去看喬治笙,目光中是一時間難以收回的質疑,詢問,驚怒,種種複雜情緒。  喬治笙對上宋喜的視線,俊美面孔上波瀾不驚,像是沒看到。  薄唇開啟,他不冷不熱的說:“下樓吃飯。”  說完,也不給宋喜講話的機會,喬治笙就這樣轉身離開了。  宋喜整個人都是懵的,剛一睜眼先是發現喬治笙在身邊,右手上還留着挂水過後的膠布,剛剛也是他幫她拔的針,可她被子下面赤條條的算怎麼回事兒?  剛才宋喜差點兒一時沖動叫住喬治笙,不過驚是驚,但她還有一絲理智,她就是本能的覺着,喬治笙不會是趁機占人便宜的人,畢竟他那張臉上就寫滿了‘小爺不屑’四個大字。  坐在床上,宋喜心中不停地默念,冷靜,先冷靜一下,好好回想到底發生了什麼。  她确實是燒糊塗了,中間很多事情都斷了片,一點兒印象都沒有,可是完全失去意識之前,宋喜記得,她是在洗手間裡面,明知自己沒力氣出門,她還提早蹲下,以免重傷害。  看來,是喬治笙把她從浴室裡面弄出來的。  思及此處,宋喜撇嘴閉上雙眼,一臉懊惱。真是怕什麼來什麼,她剛說完不給他添麻煩,剛想着以後大家一邊陽關道,一邊獨木橋,誰也别耽誤誰,現在倒好。  說實在話,比起被喬治笙看了個精光,宋喜更在意是否會給他添麻煩,可能是職業的原因,宋喜每天上手術台,見慣了各種男男女女的身體,在她眼裡,不得已的情況下,被看身體是再正常不過的現象,沒必要搞得自己像是吃了多大的虧。  喬治笙在一樓,沒想到宋喜這麼快就收拾好下來了,她看見他的第一句話就是:“謝謝你救我,剛才不好意思,是我燒糊塗了。”  喬治笙心裡又是一陣意外,她竟然沒有借故找茬。  心中如此想,他面上還是不露痕迹,隻淡淡道:“吃飯吧。”  喬治笙折騰了一晚,此時也有些餓了,他邁步走在前面,宋喜在後面跟着,兩人來到飯廳,她還沒等看清楚桌上是什麼菜,隻聞到空氣中飄蕩着各種菜香,如果是平時,一定是勾人食指大動,可眼下,宋喜卻忍不住原地止步,還沒來得及躲開,胃裡面一陣翻江倒海,掙紮着往上湧。  “嘔……”  宋喜捂住嘴,一個幹嘔,眼眶瞬間發紅。  此時喬治笙正單手放在椅背上,剛要拉開椅子,這一聲幹嘔在深夜裡分外清晰,他原地一動不動的站了數秒,随即轉身,意味深長的望着宋喜。  宋喜眼淚汪汪,對上喬治笙隐怒的目光,她用手指抵着鼻子,露出嘴巴,悶聲說道:“我不是故意的,你吃你的。”  她都這樣了,還叫他怎麼吃?  喬治笙仍舊維持着單手扶在椅背上的狀态,一眨不眨的盯着宋喜,不知是被氣的,還是想拿起椅子打她。  宋喜也不想的,看她突然聞不得這股香味兒,眼下又想幹嘔。  匆匆對喬治笙擺了下手,宋喜掉頭跑出去,一路離開飯廳好遠,她這才敢放下手,大口大口呼吸。果然,沒有了菜味兒,好多了。  喬治笙随後從飯廳走出來,臉還是一貫的冷俊,隻是細看之下,還多了幾分被人踩到神經的隐忍。  薄唇開啟,他看着宋喜所在的方向道:“你懷孕了?”  宋喜咻的側頭朝他看來,一臉驚恐,頓了幾秒才道:“誰懷孕了?我就是聞着菜味兒惡心。”  喬治笙打量她,擺明了在衡量真假。  宋喜八成是燒糊塗了,腦子想得少,一開口就補了句:“我連個男人都沒有,跟誰懷孕?飯可以瞎吃,話可不能亂說。”第92章

沒理由幫她  如果隻是普普通通的詢問,宋喜也不會有這麼大的反應,關鍵是喬治笙看她的眼神兒,就跟看病毒似的,像是坐實了她的作風不檢點,肚子裡裝着私生子。  喬治笙看着宋喜,阿易這個名字,差一點兒就脫口而出。  但他也知道,如果問了,宋喜一定會刨根問底兒,他是怎麼知道的,他懶得解釋,所以話到嘴邊,喬治笙隻是冷淡的說:“你的私生活我不感興趣,但我也沒打算給别人當個挂名的爹,你要是真懷孕了,提前打招呼。”  提起這茬,宋喜腦海中也浮現出一個女人的模樣,她開口說:“我沒懷孕,我知道你快要有孩子了,你放心,我絕對不會打擾到你們,之前承諾你,如果見到我爸,我會跟他商量離婚的事兒,現在看來,是我失約了,不過除了暫時不能讓出這半張紅本,其他的,我保證不會影響你們……”  視線略微躲閃,宋喜随後又意味深長的補了一句:“女人懷孕的時候,情緒波動會比較大,你有時間就多陪陪她,不要讓她一個人待着。”  要讓她一個人待着,你很可能就綠了。隻是這種話,宋喜不方便跟喬治笙直講。  喬治笙也拿不準宋喜說這話,到底是真的,還是轉移視線,不過之前在浴室裡面,他看她小腹平坦……  兩個心思各異的人,注定聊不了多久。  宋喜最先挺不住尴尬,主動道:“今天謝謝你,要是沒有其他事兒的話,我先上去了。”  喬治笙說:“有事兒。”  宋喜看着他,他面色淡漠的說道:“我餓了,你做點兒疙瘩湯吧。”  宋喜心想,飯廳那一大桌子東西,你讓我做?  但她畢竟有欠于喬治笙,況且他也沒說别的,就是提了點兒小要求,她沒理由不答應。  “哦,那你等會兒吧,我現在去做。”  宋喜老老實實的邁步往廚房方向走,喬治笙坐在客廳沙發上看電視,此時已經淩晨四點多了,整棟别墅大亮,雖然一點兒油煙味兒都聞不到,可喬治笙卻莫名的感受到了一絲絲的煙火氣。  以前無論他在哪兒,哪兒就是冰冷氣,哪怕是周遭熏染了燈紅酒綠紙醉金迷,但獨獨不會有的,就是煙火氣。  像他這樣的人,怕是最不需要的就是煙火氣。  一個人習慣了,就算出門時前前後後有一百個人,可是回到家裡的時候,永遠都是他自己,眼下家裡多了個人出來,喬治笙打從最開始的厭惡,到後來的排斥,再到現在的漸漸習慣,仿佛也沒有那麼難以忍受,更何況,宋喜做的疙瘩湯的确是挺好吃的。  宋喜不想吃外面那些大魚大肉,本想直接睡了,結果給喬治笙做疙瘩湯的時候,自己的食欲也被勾起來,她好久沒吃過東西,都是靠着一口氣兒在頂,此時氣兒也用光了,挂的水多少會刺激胃,她不想把自己變成别人的負累,所以下疙瘩的時候,又給自己準備了一碗。  這種吃的既省時又省力,前後不過十幾分鐘,宋喜從廚房走出來,站到可以看見喬治笙的位置,出聲問他:“你坐哪兒吃?”  喬治笙沒回答,直接起身往廚房方向走來。  廚房桌上放着一大一小,兩碗疙瘩湯,喬治笙拉開椅子,坐在了大碗面前。  宋喜拉開椅子,坐在小碗面前。  西紅柿炝鍋,碗上還有一個窩好的荷包蛋,喬治笙吃了一口,暗地裡滿足還是上次的味道。  宋喜拿着勺子,低頭,稍微吹涼了才往嘴裡送,兩人皆是默默無言。  一轉眼,喬治笙吃了三分之二,碗裡隻剩下一層薄薄的疙瘩,還有一隻荷包蛋。  微垂着視線,他忽然開口道:“你爸明天判。”  聞言,坐在桌子左側的宋喜,拿着勺子的手,瞬間停頓住。  沒有擡頭,也沒有任何反應,宋喜像是被人給點了穴,一動不動。  喬治笙卻徑自吃了一口,然後說:“七年,比想象中少了一點兒。”  宋喜将勺子伸進碗裡,舀了一大勺,伴随着袅袅熱氣,吹都沒吹一下,徑自往嘴裡面送。  滾熱的疙瘩燙得她口腔上壁的皮瞬間破掉,她卻毫無知覺一般,囫囵吞棗的咽下去,然後機械的舀起第二勺……仿佛隻有這樣才能讓她内心平靜。  喬治笙聲音冷淡又平靜的說:“你爸判了,外面想找你麻煩的人也會消停很多,你安安心心的等他幾年,也許用不上這麼久,他會提前出來。”  宋喜親眼看到一大滴眼淚落到碗裡,她才後知後覺,知道自己哭了。  不敢擡頭,嘴裡面沒有味道,但她總要做點兒什麼才好。  她所有的舉動都被喬治笙看在眼裡,她這次給他煮的太多,他吃不下,幹脆放下勺子,擡起頭,看着她的方向道:“人各有命,這個世道很公平,做錯事兒,就要受到懲罰。”  他不是故意給她難堪,其實按照他的邏輯,他這還是安慰她呢,勸她想開點兒嘛。  宋喜垂着視線,捏緊了勺子,沉聲回道:“我不信。”  喬治笙看着宋喜,慢了幾秒才說:“你不信什麼?不信他犯了法?”  宋喜不語。  喬治笙忽然唇角一勾,意味深長的說道:“也是,世上沒有什麼是絕對的,是遊戲就有輸赢,隻不過看遊戲的規則是誰定的而已。”  宋喜緩緩擡起頭,看向喬治笙,她眼睛是腫着的,之前閉着的時候不怎麼明顯,現在睜開了,原本的杏核眼成了桃子,眼白通紅,像是得了紅眼病。  她直勾勾的盯着喬治笙,出聲說道:“我爸是被人誣陷的。”  她聲音很輕,聽不出是疑問還是肯定,喬治笙面不改色的接道:“你不要跟我說,我是普通老百姓,管不了這麼大的事兒。”  宋喜強忍酸澀,很想開口求一下喬治笙,但他的表情又讓她将所有的話,硬生生的吞回到肚子裡。  他憑什麼幫她?  他跟她是什麼關系?  他現在巴不得跟她保持距離呢。  宋喜重新垂下視線,舀了一勺疙瘩湯,沒怎麼嚼,直接吞下。  喬治笙清楚看到,她眼中刹那間的柔弱一閃而逝,他剛剛都以為她要開口求他的,可是她沒有。第93章

他才口是心非  心中說不上是什麼感覺,也許是失望,也或許是意外。  喬治笙沉默數秒,再次開口說:“我答應你爸保護你的安全,但我不是你保姆,不能保證你每次自找意外的時候,我都能第一時間出現,你說的對,以後我們還有三年時間要過,所以未免不必要的麻煩,我希望今天的事兒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宋喜垂着視線,長長的睫毛遮擋住眼底的神情,粉唇開啟,她輕聲應道:“嗯,以後再也不會了。”  喬治笙吃飽了,該說的話也說完了,徑自起身離開廚房。  待到偌大的房間中隻剩下宋喜一個人的時候,她終是忍不住鼻酸,眼淚大滴大滴的掉在面前的碗裡。  喬治笙回到二樓房間,心想他這麼說,以後宋喜就不會輕易作死了吧?  宋喜在廚房中靜坐到天亮,她出神的看着某一處,心中不停的琢磨着喬治笙說過的話,他說這世上沒有絕對,是遊戲就有輸赢,之前她見到宋元青的時候,問宋元青到底有沒有犯法,宋元青竟然避而不答,反告訴她不要問。  當時宋喜就覺着奇怪,如今加上喬治笙意味深長的話,她不得不重新衡量,宋元青此次出事兒,到底是罪有應得,還是欲加之罪。  如果是前者,她認了,可如果是後者……  宋喜内心燃氣熊熊的怒火,如果真是有人故意下套陷害宋元青,那她拼了命也要替她爸讨回一個公道!  幾個小時,從天黑到天亮,宋喜腦子裡一直想着這個事兒,翻來覆去,有時候會鑽入死胡同,有時候又仿佛豁然開朗,繞來繞去,最後她隻得出一個結論。  若是宋元青都不能解決,隻能用認罪來扛的麻煩,那她一時半會兒也絕對想不到法子,可隻要她在外面,她還是自由身,這件事兒就總有翻盤的可能,所以她絕不能灰心喪氣,就算全世界都不信宋元青,她信!  這樣的念頭像是一股無形的力量,瞬間讓宋喜幹勁兒滿滿,她想到宋元青打小兒教育她的一句話:萬事兒别慌,隻要人還在,總會有希望。  想通了,宋喜氣兒也順了,拿起勺子,她将涼透了的疙瘩湯一口一口吃掉,刷碗,上樓洗澡躺在床上。  天亮了,宋喜看着窗簾上透進來的微光,想着喬治笙說,今天就會宣判宋元青的刑期,嗓子眼兒一緊,她趕緊張開唇瓣,深呼吸,硬生生将酸澀吞回去。  哭了太多,她現在已經不想哭了,如果眼淚可以救宋元青的話,她哭瞎了都無所謂,但事實證明,眼淚是最沒有用的東西。  閉上眼睛,宋喜強迫自己睡覺,她不能再生病,不能再給别人添麻煩,往後漫長的時間裡,她要學會一個人了。  喬治笙早上九點多出門,元寶來接他,車上,兩人随意聊着。  元寶說:“今天宋元青宣判,宋喜一個人在家沒事兒吧?要不要找個人看着點兒?”  喬治笙不以為意的回道:“叫個保姆過來吧。”  元寶見喬治笙竟然沒有順勢打趣,不由得開口問道:“她知道了嗎?”  喬治笙說:“我告訴她了。”  元寶問:“她怎麼說?”  “她不信宋元青會犯法。”  元寶聞言,沉默不語。  車子一直往前開,開着開着,喬治笙忽然道:“你說她會去找誰幫忙?”  元寶說:“現在誰還會幫她的忙?如果但凡有人肯幫,她也不會淪落到今天這樣的地步。”  元寶是實話實說,喬治笙卻下意識的接了句:“都退無可退了,還死要面子不肯求我。”  元寶從後視鏡中看了眼後座的喬治笙,問:“你會幫嗎?”  喬治笙狐狸眼一瞥,不答反問:“你說呢?”  元寶道:“宋喜也不傻,明知自取其辱,何必送上來讓你打臉?”  喬治笙近乎微不可聞的哼了一聲,輕嘲的口吻道:“試都不試一下,是面子重要,還是家人重要?”  元寶心中暗自歎氣,無奈接道:“你就是不待見人家,人家聰明也不行,傻也不行,左右你就是看她不順眼,她怎麼做都是錯。”  喬治笙黑眸一瞥,眼底有黑色的流光滑過,他出聲說:“我最讨厭女人嘴巴硬了,一點兒女人樣兒都沒有。”  元寶小聲嘀咕:“軟的也沒見你喜歡。”  喬治笙幽幽說道:“現在家裡弄了這麼尊送不走的大佛,你是我,你有心情想女人?”  元寶回道:“反正不就是張證嘛,你又不是天天把結婚證帶身上,宋喜也不是天天擱你眼前出現,三年而已,一晃兒就過去了。”  喬治笙冷眼瞥着元寶的後腦勺,“站着說話不腰疼。”  元寶說:“你要是實在不喜歡,可以想轍逼宋喜出動開口離婚啊,她主動提日子過不下去,宋元青一定不忍心難為她,到時候你就提前解放了。”  話音落下,喬治笙眼底平添促狹,似笑非笑的道:“你不是一直站在宋喜那頭嗎?”  元寶說:“平心而論,我覺着宋喜這人還不錯,宋元青一出事兒,把她一個人撇下,一個女人孤零零的也挺可憐,但這世道可憐人多了,誰也不是救世主,更何況她落你手裡頭,如果你不高興,她日子更難過,何苦呢,實在過不下去,不如早打發了,眼不見心不煩。”  喬治笙勾起左側唇角,聲音低沉的道:“你這欲擒故縱玩兒我身上來了。”  元寶一下子被喬治笙看穿,并沒有面露尴尬,反而坦誠說道:“保她三年,不僅能拿回老爺子當年的把柄,說不定以後我們有事兒也能用到她,就像上次在岄州,這買賣細算不虧。”  喬治笙側頭看向窗外,俊美的面孔上波瀾不驚,一絲内心的波動都看不出來。  好看的唇瓣一張一合,他聲音慣常清冷的回道:“都說生女兒好,女兒是爸爸的貼身小棉襖,一直對宋元青無感,不過他确實養了個不錯的女兒。”  元寶聽到這話,心中終于落了定,喬治笙這是拐彎抹角的誇宋喜呢。  喬治笙視線落在窗外,但心底想的卻是昨晚宋喜抱着他的腰,把臉枕在他大腿上的畫面,她身子滾燙滾燙,還有浴室中,她赤條條的躺在那裡……第94章

逃不過現實  宋喜睡了小一天,睜眼天都黑了,沒開燈,她躺在床上兀自發呆,直到有人輕輕地敲響了房門,是一個陌生女人的聲音,叫着:“宋小姐?”  宋喜納悶兒,開了床頭燈,掀開被子下床。  打開房門,門口站着一個五十多歲的阿姨,面容挺和善,宋喜不認識,對方微笑着自報家門,“宋小姐您好,我是喬先生請來的保姆,我姓王,喬先生讓我過來照顧您幾天,我剛做好晚飯,您看要不要現在吃?”  習慣了家裡面空蕩蕩的,這會兒突然多出一個人來,樓下客廳又是大亮,宋喜一時間有些意外,本想說不吃,可轉念一想,保姆一定會轉告喬治笙,到時候她這邊再出個差錯,就真怪不得意外,而是自找的了。  念及此處,宋喜沉默數秒,點頭回道:“我洗把臉再下去。”  保姆笑着應聲:“好,那我先幫您把粥盛出來晾晾。”  宋喜擠出一抹微笑,“謝謝。”  折回房間,宋喜洗了臉,看着鏡中雙眼皮腫成單眼皮的自己,臉色黃白,鼻尖泛紅,五官中唯有嘴唇依舊粉潤,活像是變了一個人,也虧得保姆有定力,沒有被她的模樣吓一跳。  穿着睡衣下樓,飯廳方向飄來飯菜的香味兒,宋喜走過去,隻見桌上放着一個白色瓷碗,碗裡面裝着軟糯的青菜瘦肉粥,面前幾盤小菜,紅綠搭配,都是素菜,沒有一個是葷的。  保姆從廚房走出來,手裡端了一個小碗,見宋喜下來了,笑着跟她打招呼,“宋小姐,聽說您這兩天生病了,胃口不大好,我隻煮了粥,也沒做什麼葷菜,你還有什麼想吃的,我現在做,家裡什麼都有。”  宋喜淡笑着說:“謝謝王阿姨,不用了,這些就夠了,我也不想吃肉。”  保姆走至宋喜身邊,把手裡的碗遞給她看,“這是我從自己家裡帶過來的酸蘿蔔,你待會兒嘗嘗,看吃不吃得慣,喜歡吃我明天就多帶點兒過來。”  “好。”  要準備吃飯,桌上卻隻有宋喜一人份的碗筷,宋喜擡眼問道:“王阿姨,你吃了嗎?”  保姆笑着回道:“我不急,晚上回家再吃。”  宋喜說:“一起吧?”  保姆擺手拒絕,“不用,我不餓,你快趁熱吃吧。”說罷,不待宋喜回答,忙忙乎乎又進了廚房。  宋喜今天的确不想多說話,一個人坐在飯廳,先喝了一口粥,沒有任何葷腥味兒,随後又夾了一塊兒蘿蔔,放在嘴裡一咬,嘎嘣脆,酸酸甜甜,很是開胃。  她安靜的吃完了一頓飯,主動幫忙撿桌子,保姆見狀,立馬攔住,讓她去客廳吃些水果,其他的都不用管。  宋喜說:“麻煩你了王阿姨,那我先上樓了。”  保姆自然看出宋喜狀态不對,但她事先被告知,來了之後隻管做飯,其他的不歸她管,什麼都不要問,所以這會兒她也隻能任由宋喜上樓。  回到房間,房門一關,又隻剩下宋喜一個人,她坐在床邊發呆,良久,終是忍不住拿起床頭櫃處的手機,開了機。  一連逃避了好幾天,任何人的電話都不接,也拒絕任何外界的消息,宋喜以為這樣自欺欺人就可以平靜的度過,但事實證明,鴕鳥戰術在她這兒根本不管用,與其一直這麼心上懸着一把刀,不如痛痛快快的砍下來。  手機開機,宋喜在打開新聞的過程中,屏幕上面不停地閃過未接電話和未讀消息,其中就有韓春萌跟顧東旭的。  宋喜暫且不管,直等到新聞頁面打開,她一眼就看到,首個封推大圖上面,赫然映着宋元青的照片,再細看旁邊一排标題:原夜城市長宋元青貪污落馬,七年牢獄成最終歸宿!  明明早知道,可當宋喜看到這則新聞的時候,還是難免渾身發寒,像是瞬間被人抽走了渾身血液,如置冰窟。  她沒有勇氣點開圖片去看細節,因為眼淚模糊了視線,宋喜關掉新聞,擡起手背橫在口鼻之間,眉頭蹙起,委屈的像個四五歲的小孩子。  小時候她被人錯怪,會委屈的哭,那時候有宋元青給她撐腰做主;可如今宋元青被人錯怪,她卻沒有本事替他說句公道話,這種無可奈何的心情,折磨得宋喜生不如死。  她啜泣出聲,不知如何是好,隻覺得錐心之痛大抵如此。  哭到哭不出來,宋喜靠在床頭發呆,手機忽然響起,這是最近幾天,她第一次聽到鈴聲,不免被吓了一跳。  拿起手機,看到屏幕上顯示着‘東旭’二字,宋喜再次鼻酸,本不想接,但又怕顧東旭擔心,所以遲疑了半晌,宋喜還是劃開接通鍵。  電話接通,手機中傳來顧東旭的聲音,帶着明顯的擔心,“小喜?”  宋喜伸手捂住眼睛,一個字都說不出來,嘴唇咬的生疼,還是沒能忍住顫抖的哽咽。  顧東旭沒攔着,隻是低聲說道:“哭吧,我身邊沒人。”  聞言,宋喜松開了被咬得青白的唇瓣,到底是失聲痛哭。  顧東旭通程無言,等到她哭聲漸小,他才開口說道:“我還是那句話,無論發生什麼事兒,你不是一個人。”  宋喜閉着眼睛,一手拿着手機,另一手穿過發絲,無奈又無助的揪住一把頭發,像是揪住了最後一把救命稻草。  她很想跟顧東旭說,宋元青很可能沒有犯法,他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隐,可是這種話,她又不能跟顧東旭說,她太了解顧東旭的性格,他是為了哥們兒可以兩肋插刀的人,如果知道實情,一定會想方設法的查,這不是給他找麻煩嘛。  有些話,注定隻能留在肚子裡面,就像有些事兒,注定隻能自己承擔。  宋喜慢慢止住了眼淚,悶聲回道:“你不用擔心我,我沒事兒。”  顧東旭道:“沒事兒就怪了,今早新聞一下來,胖春跟我哭了一天,她都這樣,何況你了?”  宋喜眉頭輕蹙,眼淚滾落眼眶。  顧東旭徑自道:“出來吧,醫大門口,我在老地方等你。”  說完,不等宋喜拒絕,他又補了一句:“出來散散心,跟我們說說話,凡事兒别憋在心裡,沒有過不去的坎兒,宋叔說過,如果他不在身邊,咱幾個要互相照顧,你要聽話。”第95章

誰說女人不能野?  宋喜換了身衣服,背了個斜跨的小包下樓,保姆在廚房收拾,沒看到她離開,宋喜走出好長一段距離才打到車,然後告訴司機去醫大正門。  到了地方,宋喜給錢下車,醫大門口很多年輕人來來往往,都是在校的大學生,不過宋喜還是一眼就看到了顧東旭,明确的說,是看到他屁股下倚靠的那輛墨綠色哈雷roadking。  大家都還隻有十幾歲的時候,顧東旭年少輕狂,愛狂野,愛速度,所以瞞着家裡花了一百多萬的零花錢,從國外定制了一款哈雷cvo,從此深夜五環外盡是顧大少飙車的飒爽身影。  但顧大少是個有原則的人,能上他摩托車後座的,從來隻有兩個女生,其中一個是宋喜,另外一個就是韓春萌。  韓春萌每次都被顧東旭吓得狼哇嚎叫,後來更是顧東旭用宵夜哄,她都死活不上去,相反宋喜卻意外的覺着爽,還讓顧東旭教她騎車。  結果教會了徒弟餓死了師傅,那時候還沒有六環七環一說,宋喜隻記得自己從五環跑到快下出省高速,一共才用了三十五分鐘,顧東旭成天說自己是夜城飙車王,還用了三十八分鐘,所以打那之後,他一蹶不振,竟然不愛飙車了,連帶着小氣的将他的愛車藏起來,也不讓宋喜出去飙車。  因此宋喜正經有好幾年沒看到她熟悉的‘老朋友’了。  夏季夜裡,顧東旭穿着淺色的半袖t恤,牛仔褲白球鞋,靠坐在百萬摩托車上,帥氣的臉,拉風的車,怎能不吸引人注意?  宋喜在往他那邊走的時候,已經有女孩子駐足,主動上前去跟他搭讪。  宋喜慢下腳步,這功夫還有心情想,别壞了他的好事兒。  顧東旭眼尖,一眼就穿過人群看到宋喜,對身邊的女孩子視而不見,他徑直站起身,對着宋喜擺了下手,“這兒呢。”  沒轍,宋喜隻能邁步上前。  女孩子們打量宋喜的臉,宋喜披散着頭發,卻遮不住她一雙腫成金魚的眼睛,眼瞧着小丫頭片子們一臉的不屑和狐疑,宋喜壓低聲音對顧東旭說道:“趕緊走吧,我不想當馬戲團的動物。”  顧東旭回手将車上的墨綠色頭盔拿給她,出聲說:“出去兜一圈兒,我去接胖春,你待會兒直接去我那兒。”  宋喜抱着頭盔,垂着視線,一時間沒有接話。  顧東旭半開玩笑半認真的說:“不敢騎了?”  宋喜不答反問:“你也不怕我出事兒?”  顧東旭回道:“車是我的,除非你想給我找事兒。”  宋喜慢慢的,深吸了一口氣,擡眼對顧東旭道:“你們快點兒,我最慢四十五分鐘。”  顧東旭調侃,“還要四十五分鐘?那我何必把它借你,你開四個輪子的好不好?”  宋喜本想瞪一眼顧東旭,可眼皮腫的太厲害,竟然做不出鄙視的表情。  恨了恨,宋喜戴上頭盔,細腿一邁,跨坐在比她身闆子還寬的哈雷機車上。  顧東旭嘴上說着不擔心,可當宋喜發動車子的時候,他還是囑咐了一句:“注意安全。”  宋喜點了點頭,一個女人騎着一輛炫酷的摩托車,在萬衆矚目之下,很快離開醫大門口。  眼下是晚上八點半,夜城市區内的某些路段還是略顯擁堵的,宋喜騎着摩托車穿梭于各種四輪車輛之間,所有人都會被這一抹略顯單薄的纖細背影所吸引,想要追上去一探芳容,奈何車速竟然跟不上,隻能眼看着她一騎絕塵。  待到駛離中心路段,夜城寬闊的路面就顯現出來,一個紅燈,宋喜被隔在停止線前面,與她并排的是一輛香槟色瑪莎拉蒂跑車,車主是個年輕男人,墨鏡往頭上一推,他朝着宋喜邊笑邊擺手。  “hi,美女。”  宋喜戴着頭盔,頭盔是特制的,聽人說話很清楚,她隻是不想搭理,所以佯裝聽不到,頭都沒側一下。  男人锲而不舍,擺手做着大幅度動作,聲音也提高了幾分,“美女,這麼酷,一個人騎車,要不要我陪你兜幾圈兒?”  宋喜看着前面的紅燈,還有二十秒鐘。  左右身後的車主全都往兩人這邊看,瑪莎拉蒂車主一直在撩宋喜,宋喜不回應,他也有些沒面子,但還是嬉笑着給自己找了個台階,嘴上說着:“這個綠燈開始,我陪你溜溜,赢了你請我宵夜,輸了我請你宵夜。”  紅燈還有五秒變色,宋喜握着車把,随時準備啟動加速。  瑪莎拉蒂車主瞄着宋喜,雖然看不見她的臉,但有品的男人第一看身材,宋喜的身材無疑是沒得挑,雖然不是很高,隻有一六五,但身材比例極好,上身穿着一件緊身的黑色t恤,大胸,蜂腰,下面一雙長腿又細又直,包裹在修身的牛仔褲下,一覽無遺。  瑪莎拉蒂車主今兒是打定主意,必須要看一看宋喜的廬山真面目,所以當紅燈跳綠的刹那,宋喜胯下的哈雷在零點零一秒的時候率先發動,緊随其後的是小四百萬的瑪莎拉蒂跑車。  身後跟着的其他私家車和計程車,無一不好奇,到底誰輸誰赢,想追上去看,但眨眼間已經被落下百米,果然豪車跟車的區别,較勁兒的時候方能體現。  這邊已經不在市中心,寬敞的馬路上并無限速标志,宋喜瞥見左側的香槟色跑車跟得緊,心裡煩躁,所以一擰把手,将馬力幾乎加到最大,摩托車發出讓人振奮的嗡鳴聲,如一抹開了弓的綠色光箭,叫人望塵莫及。  瑪莎拉蒂車主也将油門踩到最底,心想怎麼都不能輸給一個女人,兩人都以破百的速度狂飙,眨眼間就越過兩個路口,眼看着前方百米外,綠燈還有三秒變紅,宋喜用最大馬力沖過去。  與此同時,右邊岔道駛來一輛黑色的賓利私家車,車牌号是夜a11111。  整個夜城,上到達官顯貴,下到平頭百姓,誰人不曉得,這個車牌号是喬家的?遇見喬家的車,公家放行,私家讓路,還從未見過有誰敢明目張膽的搶道,然後打面前呼嘯而過,讓對方吃尾氣的。  元寶被逼着往右一閃,兩輛車帶着劃破風聲的速度駛過,坐在後面的喬治笙問:“誰?”  元寶也是納悶兒,狐疑着道:“好像是個女的,騎了輛哈雷。”第96章

不識女俠真面目  “女的?”喬治笙表情略顯意味深長,随即打趣道:“你讓個女人給超了車,以後還要不要混了?”  元寶說:“太快了,我也沒看清楚,感覺像個女人,挺瘦的。”  喬治笙說:“沒看清就追上去看看,又不是追不上。”  聞言,元寶稍微晃動了一下脖頸,随即一腳油門踩下去,黑色的車像是一頭黑色獵豹,瞬間将身旁車輛甩到身後。  喬家的車也參與了這場角逐,原本身後打算跟着看熱鬧的車輛,馬上放棄不敢追了,開什麼玩笑,喬家的熱鬧也是平常人能看的?别一不小心吃不了兜着走。  放眼望去,馬路上除了一輛哈雷,一輛瑪莎拉蒂,還有一輛賓利在瘋狂時速,最後面還跟了輛黑色的現代,現代車主已經把油門踩到底兒了,然而心有餘卻力不足,隻能眼睜睜看着哈雷車漸行漸遠。  元寶車技一流,早年間常跟人在國内外賽車賭車,他開到最快的時候,已經跟瑪莎拉蒂車主并排了,抽空瞄了眼對方,是陌生面孔。  喬治笙不在意瑪莎拉蒂上坐的是誰,他倒是挺感興趣二十米外,騎着哈雷roadking的女人,這女人擺明了是老手,不僅膽子大,而且心還細,進了隧道馬上變成近光燈,不像那些純粹為了找刺激的飙車族,不僅不在意别人的生死,就連自己的也不在乎。  隧道是雙向來車,車道變窄,車速難免變慢,但這是相對四輪車而言,對于摩托車來說,隻需要很小的位置就可以如魚得水。  宋喜騎着哈雷一馬當先,眼下元寶已經把瑪莎拉蒂壓在了後頭,他們跟宋喜之間最近隻有十米,清楚到可以看見車牌号。  隻需要讓出一個三米寬的位置,元寶就能超車,攔下哈雷車主,奈何天公不作美,隧道中始終沒有超車的機會,他們隻能眼睜睜的跟在摩托車後面吃尾氣。  瑪莎拉蒂車主認出喬家的車牌号,漸漸降了速度,不多時便消失在視線裡,最後隻剩下哈雷跟賓利。  喬治笙坐在後面,慢條斯理的說道:“要是連個女人騎的哈雷都追不上,趕明兒你也不用開車了,自行車的速度就能滿足你。”  元寶說:“追上也沒什麼好顯擺的。”  喬治笙道:“先追上再說吧。”  元寶也有好久沒在夜城開快車,更何況是追個女人,就像他說的,赢了也不長臉,關鍵輸了還丢面兒,簡直趕上騎虎難下了,也不知是哪兒來的瘋丫頭,騎車不長眼,連喬治笙的車都敢别。  一直想着等出隧道就把她逼停,但是萬萬沒想到,才剛出隧道,隻見墨綠色哈雷從右向左,依次變道,先是不給後面超車的機會,然後等到了一個分岔路口,迅速轉向岔道。  元寶緊追其後,車輪與地面發出明顯的摩擦聲。  先前是沒機會超車,眼下就是純憑技術,宋喜從倒車鏡中看到後面窮追不舍的車,她倒真沒注意車牌号,隻是單純的心情不好,既然有人故意挑釁,那就甭怪她打臉。  這邊的路宋喜并不熟,她平常都在市中心待着,連四環都很少出,隻是憑借着一股子野勁兒,開到哪兒算哪兒。  喬治笙看出元寶是認真在追,但卻一時半會兒沒能追平,連連在後面說小話,“哎,要不換我來開?”  元寶低沉着聲音,認真說道:“我倒真想看看她是何方神聖,車騎得這麼溜,我不可能不認識。”  喬治笙笑,“追上我幫你要她号碼。”  白天公司開會,見客戶談生意,晚上吃飯應酬,一忙就是一整天,喬治笙正愁日子過得乏味無聊,好不容易得一樂子,他也想看看車上的女人到底長什麼模樣,瞧把元寶氣的一臉正經。  不知從某一地點開始,摩托車已經掉頭從近郊往市區裡面開,越往市裡走,正街管的越嚴,所以宋喜隻能選擇‘旁門左道’,走街串巷。  她摩托車方便,可四門的賓利就越發的不便了,元寶也發覺宋喜是故意想甩開他們,情急之下連按了幾聲喇叭。  宋喜身子一歪,摩托車像是有意識一般,傾斜出柔順的弧度,一眨眼就拐進了一條窄道,元寶急了想追,喬治笙說:“别追了,前面出去都是巷子。”  元寶無奈減緩車速,平日裡他淡定慣了,有時候比喬治笙還冷靜,但今兒愣是氣的一砸方向盤,逗得喬治笙樂出聲來,說:“你不看見車牌号了嘛,找人查就好了。”  元寶不語,心想還真讓一個丫頭片子給赢了,說出去還不被人笑掉大牙?  喬治笙一雙狐狸眼淬着促狹,瞥着元寶道:“你還能不能開了?不能開我開。”  元寶悻悻着一張臉,将所有憋屈吞回去,慢打方向盤,準備掉頭從大路走。  車子才開出幾十米,元寶手機響了,他看了眼号碼,随即接通。  手機中傳來一個男聲,道:“寶哥,我們把宋小姐跟丢了。”  元寶仍舊是面無表情着一張臉,聞言,不由得眉頭輕蹙,問:“怎麼跟丢了?她出門了?”  男人說:“宋小姐出門見朋友,誰知道對方給她準備了一輛哈雷,宋小姐車飙的太快,我們開現代根本就追不上,眼看着跟丢了……”  說到最後,男人語氣中帶着掩飾不掉的委屈。  元寶眼神一變,幾乎不敢相信的問:“墨綠色哈雷嗎?”  對方肯定的回答:“是。”  “好,我知道了,宋小姐跟誰見的面,你們看見了吧?”  “是宋小姐當警察的朋友。”  喬治笙在後座坐着,原本正打算看元寶的熱鬧,但卻從元寶口中聽到宋喜的名字,然後又确定了摩托車顔色。  喬治笙這麼聰明,怎會想不到。  果然,元寶挂斷電話,第一時間看向後視鏡,唇角勾起,出聲說:“笙哥,不用叫人找車牌号了,宋喜的号碼,你知道。”  喬治笙這回笑不出來了,輪到元寶滿臉興緻盎然的表情,輕輕搖頭,感歎的說:“真想不到,原來是她。”  喬治笙俊美面孔上,神色晦暗不明,元寶‘啧’了一聲,頗為後悔的說道:“早知道剛才就應該換你來開,免得你說我放水。”  喬治笙沉聲問:“她現在在哪兒?”第97章

她并不孤單  宋喜進了窄巷,成功将身後的尾巴甩掉,本想自己找個人少的地兒發洩一下就好,結果前有瑪莎拉蒂,後有賓利,兩輛車都跟有病似的攆着她跑,倒也托了他們的福,宋喜将車開回顧東旭所在的小區,前後剛剛好四十分鐘。  上樓按門鈴,韓春萌過來開門,看到宋喜的瞬間,她立馬一個箭步上前,二話不說抱住宋喜的脖子,宋喜聽到韓春萌強忍哽咽的聲音,喉嚨一酸,反過來拍着韓春萌的後背,安慰道:“沒事兒。”  兩人在門口抱成一團,顧東旭從客廳閃出來,先是看了眼宋喜,見她沒哭,随即走過去,大手罩在韓春萌頭頂,大咧咧的道:“行了,進屋哭去。”  韓春萌往後退了一步,伸手抹眼淚。  顧東旭故意岔開話題,對着宋喜說:“回來挺快啊,開到哪兒?”  宋喜說了個地标,顧東旭挑眉道:“都跑那兒去了?這麼遠,我最少也要四十六七分鐘。”  宋喜一邊換鞋一邊道:“我是誰?我能跟你一樣嗎?”  顧東旭吊兒郎當的說:“你牛,這我不跟你争。”  說話間三人一起從玄關走到客廳,客廳茶幾上擺滿了宋喜平日裡喜歡吃的菜,沙發上幾大包的零食,一旁還有一罐罐綠色的啤酒。  韓春萌問:“你還沒吃飯呢吧?”  宋喜脫口而出,“吃了。”  韓春萌問:“在哪兒吃的?”  宋喜回了回神,“我爸朋友家。”  提到宋元青,韓春萌眼淚窩子淺,頓時低下頭,本想很輕松的說一句再吃點兒,結果從開口的第一個字,就浸滿了酸澀。  宋喜是特怕因為自己而影響身邊人的人,見狀,她反而努力裝成沒事兒人的樣子,拍着韓春萌的後背說:“呀,沒事兒的,别哭,你看我都挺住了。”  宋喜這麼一說,韓春萌眼淚掉得更兇,止不住的哽咽,她也怕宋喜難過,所以背過身去。  宋喜已經紅了眼眶,她微笑着對顧東旭道:“你趕緊的,哄哄她。”  顧東旭從胸口到嗓子眼兒,仿佛都被什麼東西給堵住了,又悶又酸,一個字兒都憋不出來,他幹脆往沙發上一坐,打開一罐啤酒,仰頭灌下。  宋喜站在兩人中間,左側就是韓春萌的抽泣聲,她一時間不知如何是好,靜靜的在原地站了片刻,随即在顧東旭對面坐下來,摳開一罐啤酒,低聲說:“别一個人喝。”  她舉着啤酒罐,顧東旭停下來,跟她碰了一個。  宋喜仰起修長白皙的脖頸,将冰鎮啤酒填鴨式的往肚子裡面灌,她喝到三分之一的時候,顧東旭一罐已經喝完了,韓春萌抹了眼淚,悶聲道:“還有我呢。”  她拿了一罐啤酒跟宋喜碰杯,三人一句話沒有,先是一人幹了一罐。  喝完酒,宋喜拿起桌上的一次性筷子,低頭夾了個椒鹽大蝦往嘴裡送,含糊着說:“我正想吃這個。”  往日裡韓春萌見到好吃的,一定會開心的眉飛色舞,今兒卻淚眼婆娑,拿着筷子往宋喜碗裡夾菜,嘴裡嘀咕着:“吃這個,這個也好吃……”  宋喜看着碗裡堆起的食物,打趣道:“幹嘛啊,我也不是吃了這頓就沒下頓。”  韓春萌眉頭一蹙,“呸,瞎說什麼呢?”  說着說着,眼淚又掉下來了。  宋喜看着韓春萌,唇角勾起,“大萌萌,别這樣,你看我不挺好的嘛,聽話,别哭了。”  韓春萌像是委屈極了,忽然哽咽出聲,邊哭邊道:“小喜,你别怕,就算天塌下來,有我們陪你一起頂着。”  宋喜打從進門的那一刻就在忍,一忍再忍,終于忍無可忍。  嘴裡面完全嘗不到其他的味道,隻有酸味兒,伸手搭在韓春萌的腿上,宋喜從眼眶發紅到眼淚滑落,隻用了兩秒鐘。  宋元青出事兒,這世上沒有人會比她更難過,她難過到恨不能替宋元青坐牢,恨不能拿陽壽去替宋元青擋災。  放下筷子,宋喜雙手捂住臉,從肩膀顫抖到渾身顫抖,她壓抑得了哭聲,卻壓抑不了痛苦。  韓春萌陪着宋喜一起哭,顧東旭沉默的坐在一旁,一言不發,隻是眼眶通紅。  宋喜哭了一通,把手移開,抽了張紙巾擤鼻涕,垂着視線,低聲說道:“七年,我等他出來。”  韓春萌點頭,“我們陪你一起等叔叔出來,七年一晃兒就過去了,你就當叔叔公出,出了趟遠門。”  宋喜不知被戳到哪根痛覺神經,頓時眉頭一蹙,邊哭邊道:“可是我想他……”  韓春萌淚崩,想勸宋喜,卻哭得斷斷續續,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來。  一直沉默不語的顧東旭,忽然開了口,他沉聲說:“我會找人盡量照顧宋叔,你不用擔心。”  宋喜有太多的話想說,但又一句話都不想說,她哭了好幾通,最後無能為力的發現,太過痛苦的時候,想什麼都沒有用,唯有用酒精來麻痹自己,人若是不清醒了,痛覺神經也就跟着一塊兒麻木了。  三人接連拿起啤酒,有時候會說上兩句話再喝,有時候一句話都沒有,隻是機械的希望能陪伴,分擔宋喜身上的痛苦。  不知不覺,三人腳邊都堆滿了啤酒罐,宋喜單手撐着半張臉,輕笑着道:“咱們多久沒有這樣大醉一場了?”  韓春萌紅着臉,腫着眼,含糊着說:“去年,我過生日。”  宋喜笑說:“想起來了,那次你啤摻白,還喝了大半瓶紅酒,吐得找不到北了,東旭背你上車,你一嘔,吐他前胸一片都是,要不是我攔着,他一準兒給你扔井蓋兒上。”  韓春萌瞥着顧東旭道:“你要給我扔地上,那你真不是人,你記不記得高中你喝多那回,是我從飯店把你一路背回的酒店,差點兒沒把我老腰累折了。”  宋喜咯咯笑着:“對對對,好像是有這麼個事兒,他因為什麼喝多來着?”  韓春萌一臉嫌棄,“跟隔壁學校的校花分手嘛,難受的要死要活的。”  宋喜一拍桌子,跟韓春萌一起吐槽。  顧東旭面無表情的說:“你們不提我早忘了。”  韓春萌瞥眼道:“當初愛的死去活來,分手跟要你半條命似的,怎麼現在說忘就忘?”  顧東旭将剩下的半瓶酒一飲而盡,随後道:“年少時根本不懂愛情。”第98章

開門見喜  既然提起愛情史,誰還沒幾個污點?  先是韓春萌跟宋喜當着顧東旭的面兒,旁若無人的調侃當事人的幾段著名‘案例’,或諷刺或嘲笑過後,顧東旭自然要給予反擊。  他扒了韓春萌跟系草談的那段戀愛,一臉不以為意的說:“你看他長得好,我怎麼看怎麼覺着那厮賊眉鼠眼,一看就不是個好東西,果然,劈腿了吧?”  韓春萌拿着啤酒罐,眯眼回道:“當初懂個屁啊?就像你那時候喜歡董薇薇,我跟小喜都覺得她太一般了,就你拿她當天仙,簡直就是嫦娥下凡,但凡除你之外的哪個男的靠近她,那就是豬精想吃嫦娥肉。”  “同樣,我看姓陳的也是王八瞅綠豆,對上眼兒了,我不能說咱們眼瞎,我隻能說,一段時間有一段時間的審美,就像非主流和殺馬特的存在,必然有它存在的道理,你擱着我現在的審美,靠,姓陳的倒搭我錢,我眼皮都不會挑一下好吧?”  顧東旭主動跟韓春萌碰了一下啤酒罐,頗有與君共勉的架勢。  宋喜從旁撿樂,聽得熱鬧,韓春萌是三人中酒量最不濟的,這會兒已經徹底喝高了,說話不過腦,想什麼就說什麼。  “要我說咱仨真是難兄難弟,本以為小喜是個例外,畢竟她那會兒跟沈兆易,就是人見人羨的模範情侶,當初有一句話怎麼說的來着……對,叫是人就會愛上沈兆易,因為沈兆易本身就是愛情該有的模樣,瞧瞧,大家對他評價多高?可最後呢?還不是一賤……”  “胖春!”顧東旭突然叫了她一聲,韓春萌看向顧東旭,顧東旭面色看不出喜怒,指着她手邊的啤酒道:“給我拿一罐。”  韓春萌喝到反應遲緩,慢半拍才給他拿了一罐,嘴裡嘀咕着:“你那邊的都喝完了?”  顧東旭想不着痕迹的岔開話題,但沈兆易三個字,已經在宋喜心底生了根,聽到這個名字,腦海中就會出現他的臉,随後,心上又多了一個洞,汩汩的流着血,疼得她閉上眼睛,伸手抹了一把臉。  撐着茶幾站起身,宋喜道:“我去趟洗手間。”  待她走後,顧東旭馬上看向韓春萌,壓低聲說:“你真喝高了?提沈兆易幹什麼!”  韓春萌呆呆的,過了幾秒才道:“我剛才說什麼了?”  顧東旭氣到無語,又不能揍她,唯有低聲道:“你别往她傷口上撒鹽了,以毒攻毒也不是這麼個攻法,容易死人的。”  韓春萌似乎也短暫的清醒了些,滿臉後悔,“你剛才就該攔着我的。”伸手抽了自己的嘴巴兩下,她蹙眉道:“讓你欠!讓你欠!”  宋喜進了洗手間,打開水龍頭,彎腰掬起冷水潑在臉上,她不讓自己流淚,或者說,是不讓眼淚那麼顯而易見,她不想在宋元青出事兒的時候,還浪費眼淚為了其他男人。  他配嗎?  不配。  心裡想着不配,沈兆易不配她流眼淚,但眼淚就是不争氣的從睫毛下争先恐後的湧出來。  原來眼淚可以這麼灼人,竟能透過冰涼的水,燙到宋喜的手指尖。  宋喜彎着腰,雙臂撐在盥洗池兩側,即便閉着眼睛,可還是能看見沈兆易的臉。  她清楚地記得兩人從初相識到最後一次見面的所有畫面,當然她也記得宋元青親口對她說,沈兆易并非适合之人,叫她早點兒斷了來往,是她不信,不聽,也是她一意孤行,所以最後丢了臉面傷了心,哪怕她連自尊都拱手相讓,求他别走,可換來的卻是無情的緻命一擊。  現實終是用它的殘酷給她上了血淋淋的一課,教會她愛情不是童話故事,白頭偕老相當于彩票中大獎的幾率,第一次購買的人,就不要做這個白日夢了。  時隔三年,沈兆易依舊是宋喜心頭不敢觸碰的傷疤,别人談戀愛,不合适大不了就是個分手散場,可到了宋喜這兒,她卻是落下了一個病,不僅聽不得沈兆易的全名,甚至連姓沈的,名字帶兆或者是易的,她都會神經敏感。  不知道其他人會不會像她這樣,談場戀愛而已,卻活像是天堂地獄各走一遭,她時而想念那些曾在天堂的日子,可轉瞬間又會想到,所有的美好都是假的,隻有心在地獄煎熬,才是最最真切的現實。  不好在洗手間待太久,宋喜最後用冷水洗了一把臉,轉身出去。客廳沙發上,顧東旭正巧在接電話,隻聽他說:“好,那我現在過去一趟。”  顧東旭挂了電話站起身,宋喜問:“怎麼了?”  顧東旭回道:“局裡臨時有事兒叫我過去,你們不用管我,困了就在這兒睡。”  韓春萌問:“那你還回不回來了?”  顧東旭拿起車鑰匙,邊往玄關走邊道:“我回不回來還礙你事兒了?你想帶别人過來住?”  韓春萌平躺在沙發上,拍着肚子回道:“你别說,我還真有這個想法。”  宋喜跟到玄關處,從顧東旭手裡搶了車鑰匙,看着他說:“喝酒還敢開車,不要命了?打車去。”  顧東旭道:“習慣了,那我走了。”  顧東旭離開,宋喜返回到客廳,屁股還沒等坐穩,門鈴響起,宋喜念叨着:“又什麼沒帶。”  折回玄關處,宋喜想也不想的打開房門,“忘帶……”  話還沒等說完,當她看清楚門口處站着的人是誰時,頓時滿眼意外。  客廳傳來韓春萌的聲音:“懶驢上套屎尿多,磨磨蹭蹭的,等你過去,黃花兒菜都涼了。”  宋喜一言不發,一隻手還握着門把手,她直勾勾的盯着面前的人,喬治笙慣常一身黑色,立在門口睨着宋喜。  宋喜穿着黑色t恤和深藍色的牛仔褲,正是之前哈雷車主的打扮。  兩人四目相對,宋喜完全是懵的,半晌都沒憋出一個字。  喬治笙隔着一米多遠都聞到她渾身的酒味兒,同樣是一言未發,他隻目光幽深的看了她一眼,随即轉身離開。  隻剩宋喜自己站在門口,她遲疑着待會兒怎麼跟韓春萌解釋要走,總要編個理由,但事實證明她想多了,因為等她回到客廳的時候,韓春萌已經躺在沙發上睡着了。第99章

找的就是她  喬治笙當然不是心血來潮出現在宋喜面前,正如顧東旭不會‘碰巧’接到局裡打來的電話,一切都是早就準備好的。  喬治笙打聽到宋喜先前見了顧東旭,從外環繞回市區,也是進了顧東旭的家門,當時他心裡就隻有一個想法,雖然他跟宋喜是假結婚,她在外面怎麼樣,他也管不着,但前提是兔子不能吃窩邊草。  所以他調走顧東旭,想着一會兒開了門,如果是宋喜自己在家,那他會對她說兩個字:離婚。  他不管宋喜跟顧東旭到底是哥們兒還是朋友,他又不是調查組的,總之孤男寡女,三更半夜,這頂潛在的綠帽子,他不戴,結果門一打開就聽到韓春萌的聲音,喬治笙安心了,一句廢話沒有,來也匆匆去也匆匆。  他乘電梯下樓,剛走到小區門口停靠的黑色私家車旁,伸手還沒等打開車門,身後便傳來宋喜的聲音,“等一下。”  喬治笙轉過身,宋喜幾步走到他面前,看着他道:“你找東旭嗎?他剛走,局裡有事兒。”  喬治笙一如既往,面色冷淡的說:“找你。”  宋喜有些意外,但很快恢複平常心态,開口問道:“找我什麼事兒?”  喬治笙說:“哈雷騎到快一百五,你找死嗎?”  宋喜直勾勾的看着喬治笙,倒也不是生氣或是其他,而是喝多了,反應略微有些遲緩。  慢了幾秒,她别開視線,輕聲回道:“我沒想死,也沒打算給别人找麻煩,我自己幾斤幾兩,多少本事,自己心裡清楚。”  喬治笙說:“我也不愛多管閑事兒,隻是你在外面有個三長兩短,你爸回頭别再怪我保護不周,你的一舉一動,會牽連到我。”  宋喜想到宋元青,偷偷的張口吐納呼吸,緩了緩才道:“我知道。”  喬治笙依舊是那副冷淡中摻雜着絲絲嫌棄的口吻,“現在夜城裡究竟有多少雙眼睛在盯着你,你有丁點兒的把柄落在别人手裡,你爸隻會罪上加罪。”  言外之意就是說,難過也要躲在沒人的地方偷着難過,别跑到大街上去撒歡。  宋喜從未有過的憋屈,心口像是被人塞了一塊兒巨石,喘氣兒都喘不上來。  她很想發脾氣,或者是借着酒勁兒跟喬治笙喊上幾句,但喝了這麼多酒,她依舊保持着一分理智,知道自己是誰,也知道面前的人是誰。  唇瓣張開,她無聲的動彈了幾下,半晌才找回聲音,不冷不熱,不鹹不淡的道:“以後不會了。”  其實喬治笙心底早就有所打算,但凡宋喜有一點兒不順他的意,他一定想盡辦法叫宋元青後悔威脅他,可偏偏宋喜能忍,每次他都以為她忍不了的時候,她又生生忍下了。  就像現在,宋喜明明難受的要死,可是在喬治笙面前,她不哭也不怒,一句抱怨和委屈都沒有,除了一雙眼睛一直是紅腫的狀态外,她将所有的心事兒都埋在心底,不對喬治笙表露半分。  喬治笙見過的女人不少,像是宋喜這種的,她是獨一份,如果不是昨晚親眼見到她燒糊塗,無助流淚的模樣,他都要誤以為她穿了金鐘罩鐵布衫,仿佛刀槍不入。  站在原地,喬治笙漂亮卻冷漠的狐狸眼睨了宋喜片刻,薄唇開啟,忽然出聲道:“上車。”  宋喜不知道喬治笙要帶她去哪兒,她機械的打開副駕車門,佩服自己竟然還記得喬治笙開車的時候,不喜歡她坐後面,這樣他會覺得他是她司機。  宋喜忘了自己喝了多少罐的啤酒,眼下整個人都是暈的,尤其是坐進車裡,寬大的真皮座椅柔軟舒服,更讓她平添睡意,她連安全帶都忘系,還是身旁的喬治笙提醒她,“系安全帶。”  宋喜的動作有些機械,這頭安全帶還沒等系好,喬治笙已經一踩油門,她隻覺得身體往後慣性一晃,車子飛速沖向馬路。  現在已經過了午夜時分,路面上的車并不太多,但也不是沒有,喬治笙一腳油門,表盤上的指針瞬間超過一百。  他車速提的太猛,宋喜始料未及,一個激靈,酒意頓時去了大半。  在夜城市區,普遍限速不能超過六十,即便沒有交警站崗,也沒人敢不守規矩,但喬治笙本身就是個例外,放眼夜城,誰敢找他的麻煩?他不找别人的麻煩,已是萬幸。  就這樣,喬治笙面無表情着一張冷俊面孔,駕車飛速越過前方一輛輛車,還好他還知道等紅燈,到了停止線,他一個急刹停住,宋喜身體往前一沖,安全帶勒得她胸口有些難受。  等紅燈的時候,喬治笙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之後,修長的食指和中指夾着,伸出車窗彈煙灰。  宋喜胃裡不怎麼舒服,想着再挺一會兒就回家了,所以沒有說話。  紅燈轉綠,喬治笙依舊是一馬當先,車速直接飙到一百二以上,宋喜背靠着真皮座椅,窗戶吹進來的風,呼呼地刮着她的頭發,她幾乎睜不開眼。  一路碰到三個紅燈,每次都是急刹,最後當喬治笙把車子停下的時候,宋喜是沖下車的,幾步跑到路邊,彎腰幹嘔,她以為自己一定會吐,但隻是難受,嘔到眼圈發燙,還是什麼都沒有。  喬治笙也下了車,站在路邊點煙抽煙,宋喜彎着腰,一手撐着膝蓋,另一手撫着胸口,半天都站不起來。  喬治笙說:“要是後悔了,随時跟我說,送你出國不是問題。”  宋喜背對着喬治笙,她想直起身,但渾身無力,像是昨晚暈倒在浴室裡的感覺,她怕自己真的暈了,所以幹脆慢慢蹲下,最後直接坐在馬路牙上,有氣無力的回道:“我不走。”  喬治笙沒有看她,隻徑自說道:“不走,成天以淚洗面,沉迷消瘦,還是你打算以後七年的日子裡,每天借酒消愁,苦中作樂?”  宋喜沉默不語,喬治笙夾着煙送到唇邊,抽了一口後,吐出白色的煙霧,過了會兒才道:“要麼承認自己沒有想象中的能扛,離開是非之地;要麼就幹脆裝的天衣無縫,讓所有人都看不出你的軟弱。像你現在這樣,嘴上口号比誰喊得都響,實際上又活得窩窩囊囊,給誰看?”第100章

感謝你全家  給誰看?  宋喜心底一陣酸澀,到底是喝了酒,一時間控制不住情緒,蹙着眉頭,沉聲回道:“我沒想給誰看,我巴不得這世上沒有一個人能看見,現在是我爸出事兒,難道我連難受都不行嗎?“  眼淚在眼眶打轉,她固執的不讓眼淚流下來。  喬治笙側頭瞥向她,聲音淡漠的說:“果然是官二代當慣了,突然一下子沒了光環,很不适應吧?”  宋喜第一次,憤怒的看向喬治笙,她的眼睛會說話,他在她的瞳仁中清楚看到了除憤怒之外的所有其它情緒。  四目相對,宋喜毫不畏懼,喬治笙自然也無動于衷,薄唇開啟,他口吻如常的道:“我說錯了嗎?你爸一沒死二沒傷,現在隻是革職判刑而已,你每個月都可以見他一回,甚至還會有專人幫你們父女兩個轉達悄悄話,就算是他沒出事兒之前,你們每天又有多少時間坐下來一起說說話?”  頓了頓,喬治笙繼續,“說白了他現在隻是換個地方住,當然,他也不再擁有之前所有的權利,所以你為了這種光環傷心掉眼淚,我也能理解。”  最後一句,頗有嘲諷之意。  但宋喜卻猶如醍醐灌頂,仿佛深陷迷津被高人點撥,瞬間豁然開朗。  她不在意喬治笙的嘲諷,隻是忽然間想通了,是啊,宋元青沒死沒傷,不過是沒了個官職而已,所謂的七年牢獄,她也能想象得到,畢竟是高官,跟普通人不同,吃住都不會差。  宋元青平日裡又是個修身養性的人,愛好就是喝喝茶看看新聞,在裡面待着,最多的就是時間,有的是新聞給他看,所以他的日子并不會難過。  那她還有什麼好悲傷的?  喝多酒之後的面部神經有些不受控制,宋喜心底一喜,竟然勾起唇角,樂出聲來。  喬治笙瞥着她,刹那間還以為她發神經了,直到宋喜邊哭邊笑,邊說道:“你說得對,不就是丢了個官兒嘛,他人又沒事,我以前還頂讨厭他每天早出晚歸被迫應酬,現在好了,時間一大把,愛喝茶喝茶,愛看新聞看新聞,就當給他放個長假了。”  眼淚不受控制的往下淌,宋喜擡手抹掉,唇角勾起的弧度越來越大,不知道心裡在想什麼,破涕為笑。  喬治笙見過會笑的女人,也見過會哭的女人,卻從未見過這麼會連哭帶笑的。  宋喜像是同時被人點了哭穴和笑穴,眼淚止不住,笑容也止不住,心底說不上是難過多一些,還是釋然多一些。  以前無論她或哭或笑,喬治笙都不甚在意,但此刻看着她那張同時出現淚水和笑容的臉,他卻猝不及防的,心軟了一下。  說到底就是個女人,家逢巨變,她能忍到這樣已經很不錯了,還能要求她做到多好?  喬治笙難得心軟一回,心上松了,嘴上也就跟着松了,他出聲說道:“你不能指望你爸過一輩子,但你爸往後的日子還要指望你,有時間難受,不如多想想怎麼翻身。“  今晚喬治笙說的每一句話,每一個字,都像是一盞指路的明燈,帶領宋喜走出悲傷濃郁的迷霧森林。  宋喜覺的喬治笙所言甚是,為了表達對他的感謝,她撐着馬路牙子站起身,面朝他。  喬治笙不曉得她要幹什麼,宋喜卻是雙臂老實的放在身側,對着他九十度深鞠躬,出聲說道:“謝謝你罵醒我,我感謝你們全家!”  天地良心,宋喜這話是真心的,光感謝喬治笙一個人,她覺着不夠,所以她要感謝他們一家子。  喬治笙聞言,黑色的瞳孔中閃過一抹什麼,心底的第一反應就是:丫到底喝了多少?  正想着,隻見九十度彎着的宋喜,忽然大頭朝下,直挺挺的往地面上栽,就跟個秤砣似的,喬治笙是本能反應,一個健步上前,伸手堪堪将她扶住,如若不然,宋喜保準臉先着地。  宋喜是真喝多了,坐着還好,撅着仿佛把胃裡的酒精全都灌倒了腦瓜頂,她一時迷糊,栽進喬治笙懷裡還不自知,雙臂仍舊老老實實的搭在褲縫處。  喬治笙鉗着她的雙臂,宋喜耷拉着腦袋,頭頂快要戳到喬治笙的褲鍊,這是喬治笙這輩子第一次離‘女流氓’如此近。  他不扶她,她要栽倒,他扶她,她耍流氓。  喬治笙黑下臉,用力一捏她的手臂,沉聲叫道:“宋喜!”  “嗯?”  宋喜隻有微弱的聲音,卻不見擡頭。  喬治笙真想把手一松,管她是正臉着地還是怎麼,反正毀容也不關他的事兒,她嫁不嫁的出去也不歸他管,可心中越是這麼想,他越是不能松手。  她醉的五迷三道,他要是把她丢這兒,死了都沒人知道。  想着,喬治笙幹脆一咬牙一跺腳,原本鉗着她手臂的手,往下竄,來到宋喜腰腹處,隻見他胳膊稍微一擡,宋喜就跟件兒外套似的,搭在了喬治笙的手臂上,喬治笙單手夾着她,邁步往車邊走。  “嘔……”  宋喜垂着上半身,胃部被勒的難受,她一陣惡心。  喬治笙可吓了一跳,立馬将她放下,身體閃到一邊兒,仔細觀察她的反應。  然而宋喜隻是幹嘔,什麼都沒吐出來。  喬治笙等了片刻,蹙眉道:“你還行不行?”  宋喜說不出來話,隻擡手擺了兩下,示意還行。  喬治笙臉黑的可以,連拖帶拽将她關進副駕,他繞到駕駛席,系安全帶的時候,還不忘側頭警告她,“要吐提前說。”  宋喜無力的癱軟在寬大座椅中,小聲回道:“沒事兒,我不會吐的。”  喬治笙說:“安全帶。”  “嗯?”  “安全帶系上。”  宋喜眼神遲緩,“安全帶…哪兒呢?”  喬治笙一臉明顯的隐怒,他不是克制自己不跟宋喜發飙,而是克制自己不要跟個醉鬼浪費情緒,反正罵完還是要管,還不如省點兒力氣。  傾身過去,喬治笙擡起宋喜的右臂,抓到安全帶。  宋喜面前的光線全都被他擋住,她迷茫着雙眼,看不清楚面前的人是誰,隻是心裡想到什麼就說什麼。  “阿易……”  她聲音近乎呓語的嘟囔,如果喬治笙從未聽過這個名字,也許就聽不出來,可他偏偏聽到過。第101章

喝高了就表白  還是幫宋喜扣上了安全帶,喬治笙退回原位,車子發動之際,他開了口,聲音低沉不辨喜怒,“名字不是随便亂叫的,看清楚了再喊。”  宋喜機械的向左轉頭,直勾勾的盯着喬治笙的側臉,喬治笙目不斜視,發動車子掉頭往市區裡開。  車速依舊快,卻沒有來時的那麼猛,而且遇到紅燈也沒有急刹急停。喬治笙餘光瞥見宋喜,她自打側頭看他之後,就再也沒變過動作,都十幾分鐘了,她看得不累,他被看得還煩呢。  瞥她一眼,他正欲叫她把頭轉過去,結果定睛一瞧,宋喜早就閉上眼睛,睡着了。  喬治笙這一口氣沒處撒,郁結于胸。  這是他第二次在宋喜口中聽到‘阿易’這個名字,上次她說,宋元青不喜歡他。  看這狀态,八成是棒打鴛鴦,如今這頭還念念不忘的。  想到念念不忘……喬治笙望着前方的視線有那麼片刻的出神,心底藏着一個人,是不是堅持着念念不忘,就一定會得到回響?  宋喜自打到醫院上班之後就很少喝的這麼醉了,因為每天都很忙,幾乎每天都要上好幾次手術台,即便隔天能醒酒,但終歸是有影響的,所以作為一個有職業操守的醫生,她已經七年沒讓自己如此大醉過。  眼睛一閉就睡過去,再睜眼,入眼的盡是陌生景物,宋喜一動沒動,過了幾秒才慢慢擡起酸硬的脖頸,她發現自己還在車裡,車子停在翠城山别墅門口,但車上隻剩她一個人了。  渾身酸軟還隐隐發疼,宋喜微蹙着眉頭,從包裡面掏出手機,眼下已經淩晨三點五十六了,下面還有一個顧東旭的未接電話和未讀短信。  點開短信,短信裡面寥寥數字:去哪兒了?  宋喜怕顧東旭擔心,所以給他回了條:我沒事兒,回去了。  就這麼在車上睡了幾個小時,雖然夏天溫度不低,但到底不比房間裡面,宋喜推開車門下去,酒醒了一半,但身體還處在疲弱狀态,打開别墅房門,她習慣性的用手機照亮,第一眼就看到喬治笙的鞋子。  其實不用看到他的鞋子宋喜也知道,車不會自己回來,一定是喬治笙開回來的,但他都沒說叫她一聲,就這樣把她扔在車裡…哎,果然是心腸冷漠。  心底說不出是失望還是意料之中,可能隻是感慨吧,雖然大家同住一個屋檐下,但卻連丁點兒的情誼都沒有。  腳步輕緩的上了三樓,宋喜洗洗躺下,酒醉的滋味兒并不好受,她沒能像之前那樣痛快的睡着,反而頭暈腦脹,輾轉反側。  睡不着,宋喜隐約記起之前喬治笙跟她說的那番話,如果她沒有聽到這番話,那麼幾個小時前,她還在以淚洗面,雖然口口聲聲喊着沒事兒,可她心裡的那片天已經塌了,不過現在,她茅塞頓開,細想事情也沒有那麼糟糕,隻要人還在,人還好,還有什麼是過不去的坎兒?  所以這是打宋元青出事兒後,宋喜唯一一個沒有偷着掉眼淚的夜。  睜眼躺到天蒙蒙亮,最後宋喜也不知道自己什麼時候睡着的,再次睜眼,她被手機短信聲吵醒。  眯着眼睛摸到手機,看了幾秒才看清是誰發來的,宋喜懶得打字,幹脆把電話打過去。  電話接通,手機中傳來顧東旭的聲音,“你昨晚怎麼突然走了?”  宋喜慵懶着回道:“大萌萌酒量太差,喝着喝着睡着了。”  顧東旭秒被宋喜帶跑,立即回道:“她何止是酒量差,酒品更不敢恭維,我昨晚差點兒沒被她折騰個半死!”  宋喜閉着眼睛,輕笑着問:“她又怎麼你了?”  顧東旭怨聲道:“丫多少年前就有這麼個毛病,一喝多就跟人表白,昨晚死活拉着我說最喜歡的人就是我,磨叽我一個多小時,我讓她進屋睡覺她還不去,我中途都想給她打暈了扛進去。”  宋喜樂出聲,“最後怎麼弄的?”  顧東旭回道:“還能怎麼弄?她昨晚真是瘋了,非讓我公主抱,不然就又喊又叫,我怕把樓上樓下的人吵着,隻能抱她進去,她那身闆子你還不知道,我老腰都快累折了!”  宋喜腦補了那副畫面,也确實是為難了顧東旭,她邊笑邊說:“大萌萌起來不說你占她便宜就不錯了。”  顧東旭悻悻道:“哼,我有這賊膽兒也沒這賊心。”  宋喜跟他侃了幾句,顧東旭明顯感覺到宋喜心情還不錯,緩了緩,他輕聲問:“欸,好點兒了嗎?”  宋喜知道他什麼意思,臉上的笑容微微收回,最後她淡笑着回道:“嗯,我想通了,我爸不就是丢個官兒嘛,人沒事兒就行,以前他養我,以後我掙錢養他。”  顧東旭立馬道:“對,有什麼大不了的?你早就應該這麼想。”  宋喜說:“你們以後監督我,我不吃喝玩樂了,努力攢錢買個帶花園的房子,等他出來就讓他享清福。”  顧東旭說:“你攢你的,以後吃喝玩樂我請。”  宋喜心底暖暖的,嘴上卻假模假式的道:“那多不好意思?“  顧東旭說:“沒聽出你不好意思了。”  宋喜說:“人艱不拆。”  顧東旭道:“你現在的确是困難時期,不過放心,兄弟第一個兩肋插刀,有任何事兒第一時間通知我。”  宋喜應聲:“放心吧,以後少不了要拖你後腿。”  顧東旭道:“作為回報,你身邊有什麼漂亮小姑娘,單身的,别忘了給我介紹介紹。”  宋喜立馬說:“我大萌萌啊,人嗲身軟,美麗還單身,符合你的一切擇偶條件。”  顧東旭聲音又沉了幾分,“你丫能不能别睜着眼睛說瞎話?她那一口大碴子味兒,哪兒嗲了?你别玷污嗲在我心中的美好。”  宋喜笑說:“你還嘲笑她一口碴子味兒,咱倆跟她混這幾年,也快成半個東北人了,那天還有個患者家屬問我是不是東北人。”  顧東旭歎了口氣,“她就沒教我們什麼好。”  宋喜道:“這句我可記下了,回頭我就跟她說。”  顧東旭‘啧’了一聲:“還是不是哥們兒了?”  宋喜落井下石的道:“沒辦法,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很為難啊。”  顧東旭說:“我是手背,我肉少,你要對我好點兒。”  “那那那,我本想放你一馬,你又說大萌萌壞話,這我可幫不了你了。”說罷,宋喜麻利的挂斷電話。第102章

隻要需要,随叫随到  最會難為人的,其實是人心,心裡一旦通了,看事情自然也就看得開。  宋喜本想找機會問問喬治笙,看近期還能否再去探望一下宋元青,上一次倉促,她沒做好準備,好些話都沒來得及說,她還想再過去一趟,順道把茶具也給他帶去。  但一連幾天都沒抓到喬治笙的人影,他根本不回來。  宋喜成年到頭難得閑下來,整日裡除了吃就是睡,然後是發呆想事情,日子過得單調乏味。  這天她還在睡覺,手機突然響起,她迷瞪着拿起,看了眼來電人,是丁慧琴。  丁慧琴打電話過來,八成是醫院裡有事兒,宋喜馬上就清醒了,劃開接通鍵,主動出聲道:“丁主任。”  丁慧琴的聲音傳來,“小宋,在家休息呢?”  宋喜回道:“嗯,怎麼了丁主任?是不是醫院有事兒?”  丁慧琴又着急又為難的說道:“按理我真不該在這種時候給你打電話……但這邊臨時出了個急事兒,除了你我真想不到别人。”  宋喜認真問:“怎麼了?”  丁慧琴說:“本來今天下午我要給一個申請慈善基金的孩子做手術,但剛才院長妹妹突然送過來,腦出血加心動脈瘤,必須馬上動手術,院長點名要我來做,但我要是上了這台手術,下午那台基金的絕對來不及,其他醫生也都有手術要上,我這邊……”  宋喜适時道:“别着急丁主任,下午那台手術幾點?我現在就去醫院,看來不來得及?”  丁慧琴說:“下午兩點半,現在差點兒不到一點。”  宋喜在腦子裡飛速的過了下時間,“我快點兒趕過去,應該來得及,丁主任,麻煩您把患者資料發我郵箱,我去的路上看,别耽誤時間。”  丁慧琴連連道:“謝謝你了小宋。”  宋喜說:“謝什麼啊,應該的。”  治病救人,醫生的天職,就算有事兒都要盡量趕過去,更何況是閑着。  挂斷電話,宋喜飛身下床,從穿衣服到出門,不超過一分半鐘。  家裡隻有一個保姆,這個點兒沒做飯,坐在客廳看電視,看到宋喜下樓,她問了句:“宋小姐,出門?”  宋喜風風火火的走向玄關,抽空回道:“有急患要回醫院。”  保姆跟到玄關口,本還想再說什麼,宋喜卻沒有時間耽擱,打了聲招呼便出了門。  别墅外的私家道路上停靠了一輛黑車,許是沒想到宋喜會突然出門,坐在駕駛席正在抽煙的男人,第一反應就是趕緊升起車窗,像是怕被宋喜發現。  宋喜卻直奔他而去,敲了敲車窗,車窗再次降下,裡面的男人擡眼看着宋喜。  宋喜問:“能送我去協和嗎?”  男人眨了眨眼睛,随即點頭。  宋喜拉開後車門坐進去,男人發動車子,掉頭離開。  路上,宋喜低頭用手機看患者病例,等到了醫院大門口,她已經把病曆翻來覆去看了三遍不止,爛熟于心。  臨下車之前,宋喜說了聲謝謝,然後快步往醫院裡走。  整個協和光醫護人員都有上千,除了同部門同科室的,大家同一個醫院工作,互相不認識很正常,但宋喜無疑是個例外,整個醫院就沒有不認識她的,因此一看到宋喜的身影,無論醫生還是護士,皆是一臉驚詫,仿佛宋元青出了事兒,宋喜就不該再來這邊上班。  宋喜着急回心外,對于大家各種打量的目光,她沒時間做回應。  電梯門打開,宋喜出現在心外走廊裡,迎面第一個看到她的小護士,因為猝不及防,當場愣在原地,直到宋喜徑直走過去,出聲說:“馬上安排一下,兩點半23床丁主任的手術,改由我做,其他副手不變,我十分鐘之後進手術室,通知裡面做準備。”  說完,不待小護士回答,宋喜又一陣風似的滑過,快步往裡走。  待她走後,不遠處同樣愣住圍觀的小護士們一窩蜂的圍上來,七嘴八舌的小聲嘀咕,“宋醫生怎麼來了?”  “是啊,我還以為她不會再來了呢。”  “她爸出了這麼大的事兒,她現在還能回來做手術?”  “宋醫生不愧是咱們心外的‘拼命三娘’。”  “以後該叫全院的‘拼命三娘’了。”  宋喜回來的消息,在她還沒進手術室之前,已經傳遍了大半個醫院,所有醫護都在私下裡議論,宋喜是真堅強還是寄情于工作?怎會家裡出了這樣的大事,還能面不改色的回來工作?  更有甚者,開始借此懷疑宋喜的動機。  任爽就是其中一個,她冷笑着道:“如果宋喜不是真的冷血,那我不信她會一點兒都不受影響,讓一個剛遭受過巨大打擊的人上手術台,萬一出了什麼事兒,算誰的?”  身旁有人接道:“據說是丁主任給她打的電話,因為忙不開。”  任爽聞言更是嗤笑一下,“丁主任也是信得過宋喜,不是我說得難聽,好些遭受過巨大打擊的人,都會性情大變,報複社會蓄意傷人也不是沒有,更何況還是個随時拿着手術刀的醫生,如果她在手術台上發瘋,傷了人,到時候倒黴的不光是她自己,是我們整個心外!”  “不會吧?”  “哼,當了二十多年的市長千金,現在爸爸被雙規,她是貪污犯的女兒,擱着你,你能馬上就來醫院上班做手術?”  “……“  宋喜進到手術室的時候,手術室中的醫護人員看到她,同樣驚訝,宋喜卻通程面色如常,尤其是術前跟副手打招呼的時候,一如既往,搞得其他幾名副手都不好做出意外之色。  小患者的手術不大不小,宋喜的表現是一貫的超高水準,每一刀,每一針,都堪稱教科書般的典範,其實都用不到其他幾個副手,旁邊人也就是現場觀摩學習。  待到最後一步完成,宋喜擡起戴着手套的雙手,剩下的由護士完成。  一旁的副手笑着說:“宋醫生就是厲害,手術提前二十幾分鐘完成。”  另一個說:“這孩子幸運,趕上宋醫生親自主刀,這回孩子媽媽可以安心了。”  “是啊,孩子沒爸,就媽媽一個人帶着,勞心勞力,怪可憐的。”  此話一出,宋喜表情一頓,即便她很努力的想要掩飾失态,可還是被旁人看出端倪。  她說了聲辛苦,轉身離開,剩下幾人面面相對,後悔不該哪壺不開提哪壺。第103章

到處都是硝煙戰場  宋喜走出手術室的時候,迎面而來的醫護人員皆是笑容略顯尴尬的跟她打招呼,“宋醫生回來了?”  宋喜努力維持着面不改色,微笑着颔首。  丁慧琴找到宋喜,當面感謝,宋喜說:“不用謝丁主任,應該應分的。”  丁慧琴眼神欣慰中帶着歉疚,低聲問道:“家裡怎麼樣了?”  宋喜視線略微下垂,随即輕聲回答:“沒事兒了,您不用擔心。”  丁慧琴輕歎一口氣,“我也不知說什麼才好,江主任不在,你有任何需要随時跟我提,今天也是我實在沒轍才把你叫回來,你快回去休息吧,别太難過了,咱日子還要照常過。”  宋喜擡頭回道:“丁主任,我正想跟您說呢,原本我就想這兩天回來上班,既然今天回來了,那我就把假期消了。”  丁慧琴眼露詫異的問道:“怎麼不多休息幾天?”  宋喜說:“咱們心外這邊本來就患者流量大,醫生緊張,我一走,原本排在我這邊的手術就要其他人幫我做,我不好意思,再說家裡已經沒什麼事兒了,老在家待着也沒用,不如過來上班。”  丁慧琴看着宋喜,眼中是明顯的心疼和無奈,伸手輕拍了幾下宋喜的手臂,丁慧琴道:“也好,一個人在家要胡思亂想的,人有時候要讓自己忙一點兒,忙起來就不會想别的了。”  宋喜心裡很酸,面上卻在微笑。  跟丁慧琴打好招呼,宋喜即日起恢複正常工作,今天的手術都已經安排好了,用不着她做,她先去看不在的這幾天,積攢下來的申請慈善基金的患者資料。  韓春萌得知宋喜回來,忙完立馬竄到宋喜所在的辦公室,意外又驚喜的問道:“你怎麼這麼快就回來了?”  宋喜撅了噘嘴,半真半假的回道:“想你了呗。”  韓春萌明知道這個理由不靠譜,可還是忍不住唇角上揚,走過來坐在桌邊,看着宋喜說:“你不在的這幾天,我一個人孤軍奮戰,你都不知道我日子過得有多無聊。”  宋喜低頭看資料,邊看邊說:“失去了才知道珍惜,現在明白我有多重要了吧?”  韓春萌道:“聽東旭說你想開了,想開了就好,醫院裡面多少人等着看你的熱鬧,你要是遂了他們的意,我都不樂意!”  宋喜聲音不變的說:“氣人有笑人無,我還真是具備了被看熱鬧的所有關鍵要素。”  韓春萌道:“他們越是等着看你的熱鬧,你越是要啪啪打他們的臉,原本你就不靠家裡,他們心知肚明卻非要自欺欺人,自己沒個好爹就去妒忌别人的,這都什麼世道。”  宋喜眉頭一蹙,韓春萌問:“怎麼了?”  宋喜手中拿着一份資料,蹙眉回道:“某些人想錢想瘋了,一個房間隔缺損,能開出三十萬的報價。”  韓春萌一臉八卦,“誰啊?”  宋喜眼底滑過厭惡,“任爽。”  韓春萌撇了下嘴角,毫不意外的說道:“她有什麼幹不出來的?你這麼一說我想起來了,你不在的這幾天,據說她一直在騷擾丁主任,想着盡快把這台手術給做了,八成丁主任也看出她這手術報價貓膩太大,所以躲着沒批,就等你回來呢。”  宋喜沉默片刻,“我出去一下,你沒事兒趕緊準備一下職稱考試,成天讓任爽拿這事兒壓你一頭,你心裡好受?”  韓春萌顯然被刺激到了,一臉不成功便成仁的表情道:“我特麼就是為了堵她的嘴,我也要把職稱定下來,走了!”  韓春萌邁着沉重的步伐,如暴風一般卷過,剩下宋喜也收拾一下出了辦公室,她先後找到幾名醫生,跟他們溝通申請已通過,随時可以排期手術,但卻沒有主動去找任爽,因為算到任爽一定會主動過來找她。  果不其然,距離晚上下班還有不到半小時,任爽找到宋喜,進門招呼都不打一聲,開口便問:“我的患者什麼時候排期手術?”  宋喜面色淡淡,出聲回道:“你的申請沒有通過。”  即便是意料之中,可任爽還是一副驚訝不爽的模樣,蹙眉問:“為什麼?”  宋喜直言道:“手術報價太高。”  任爽當場噼裡啪啦的細數了手術過程中的所有開銷,尤其是術後的用藥,最後咄咄逼人的問道:“宋喜,你還說你不是故意針對我?其他人的申請你都給通過了,陳醫生一個手術報價三十三萬,你也沒說高,怎麼到我這兒就高了?”  宋喜說:“陳醫生的患者是法洛氏三聯并大血管錯位,要做兩台手術,你的患者隻需要做一個房間隔缺損,無論從手術難度還是術後恢複上,花費都不能相提并論。”  任爽拉着臉問:“你到底有沒有仔細看過患者資料?我的患者今年才兩歲,手術風險和術後恢複能跟個八九歲的孩子比嗎?”  宋喜不答反問:“所以你選擇的五種藥物,都是英國進口藥,比普通的要高近八倍?”  任爽眼睛一眨不眨,但氣焰卻明顯的壓低了幾分,她開始跟宋喜辯解這些進口藥的療效。  宋喜耐心聽她講完,然後說:“我能理解你為患者着想的心,但你也要知道,我們拿着這筆錢,是想盡可能地為更多家庭困難的患者提供幫助,而不是為了其中某一個患者可以享受到最優的服務,說的再直白一點兒,多少普通家庭也就隻能勉強支付手術費用和普通術後藥?沒必要浪費進口藥的錢,普通藥物足夠。”  任爽暗自調節呼吸,企圖跟宋喜好說好商量,五種進口藥不行,可以适當的減少幾種。  宋喜通程面色和善,等任爽說完,她依舊是那句話,“我認為不需要。”  任爽瞬間被宋喜惹惱,蹙眉問:“你故意難為我是吧?”  宋喜說:“到底是我難為你,還是你難為我,我們心知肚明,咱倆也聊了快半小時了,我這邊的建議很簡單,你把所有藥物改成我們醫院慣用的,我現在就批;如果你不能接受,那就等明天丁主任有空,大家再一起探讨。”  辦公室裡面就她們兩個,任爽毫無顧忌的說道:“誰不知道丁主任向着你?你倆一唱一和,咱們心外的這筆錢就是你一個人說了算,還談什麼公平?!”第104章

最難直視的,是人心  任爽就是故意激怒宋喜,如果在這種當口,宋喜情緒失控兩人吵起來,那所有人都會覺着是宋喜個人原因,心情不好導緻的,任爽也就可以順水推舟,送宋喜長期回家休息。  但宋喜讓任爽的計劃落空了,隻見她面不改色,眉毛都沒挑一下,淡定的說:“我不想跟你吵架,你要是覺得丁主任也不能信任,那你直接去找院領導好了。”  說着,宋喜起身,收拾東西準備走了。  任爽站在原地,瞪眼看着宋喜,眼中是赤裸裸的不滿和不服。  宋喜懶得搭理她,将所有重要資料鎖進櫃子裡,她拿起包,繞過桌子,一邊往前走一邊說道:“我下班了,你要是後走,别忘了順手把門鎖上。”  兩人擦肩而過,當宋喜的手剛剛碰到門把手的瞬間,身後傳來任爽冷笑的聲音,“你爸徹底倒台了,你還哪兒來的自信,在心外耀武揚威?我要是你,我都不好意思往人多的地方擠!”  宋喜意料之中的動作定住,任爽轉身盯着宋喜的後背,即便長着漂亮的臉,那也是滿副惡毒相。  辦公室裡一片寂靜,大概過了五六秒鐘的樣子,宋喜慢慢轉回身,任爽知道宋喜的死穴是宋元青,隻要她提及宋元青,不怕宋喜不發飙。  宋喜冷眼瞧着三米之外的任爽,兩人目光相對,宋喜唇瓣開啟,聲音冷漠中夾雜着十足的嘲諷,出聲說道:“這些年你一直明裡暗裡跟我攀比,找我麻煩,别告訴我,隻因為上大學的時候,你其中一任男朋友先追的我,沒追上才去追你。”  任爽拉着臉,沒好眼神的瞪着宋喜。  宋喜磕都不卡一下的說:“這話說出來我都不信,你缺什麼都不會缺男朋友,這茬不過是個借口,讓你可以光明正大的掩飾敵對我的真相。”  說完,宋喜故意眉毛微挑,挑釁似的說道:“你以為我不知道你為什麼看我不爽?做人不怕窮,努力掙錢就好了,怕就怕習慣了不勞而獲,用慣了不義之财,還成天妒忌别人的與生俱來,你不就是覺着你什麼都不比我差,隻比我差了個當官兒的爸嗎?”  “說句實在話,我從小到大被要求的最多的一項,就是不要有優越感,我十四歲不到考進的醫大,不是靠我爸,十八歲進協和,依舊不是靠我爸,但我要承認,我爸給我最多的,是怎麼自信自尊,但你全身上下就算裹了再多的奢侈品,骨子裡也依舊是自卑的,因為你的錢不是你自己掙來的。”  任爽臉色白了又紅,紅了又白,氣得雙手緊握成拳,她深蹙着眉頭打斷道:“宋喜,你不要太自以為是!說什麼我嫉妒你,難道我嫉妒你以前露了多大的臉,如今就現了多大的眼嗎?我甯可從沒有過這樣的爸,我也不願意當貪污犯的女兒!”  狗急跳牆,任爽這話已經不是故意的挑撥,而是憤怒後的發洩。  若是幾天前,宋喜必定會大怒,就算動手都不稀奇,但随着宋元青案件的塵埃落定,她的一顆心仿佛也歸于甯靜,哪怕是面對如此侮辱性的言語,宋喜依舊可以雷打不動,隻聲音淡漠的接道:“無論我爸是什麼人,他永遠是我爸,但在你心裡,家人隻分兩種,長臉的和丢臉的,我真替你爸感到悲哀,砸鍋賣鐵供了個白眼兒狼出來。”  任爽這一下是真的被宋喜給刺激到了,宋喜剛剛說的每一個字,都像是一把鋒利的手術刀,片片削着任爽那顆外強中幹的心髒。  她本想挫一挫宋喜的銳氣,誰料反被宋喜殺個片甲不留。  人真的被逼到退無可退的境地,尤其是女人,除了眼淚别無他法。  宋喜看到任爽瞬間紅了眼睛,眼淚在眼眶中打轉,她面無表情的說:“家人是我唯一的底線,别再來試圖挑釁我,你要明白一件事兒,以前我爸還在職的時候,我是怕給他丢臉,所以凡事兒能忍則忍;現在不同了,我自己好賴自己帶着,你要是非和我過不去,那我隻能跟你分個高下,你可以掂量一下自己有幾斤幾兩,就算我沒有後台撐腰,你是不是我對手。”  說罷,不等任爽回應,宋喜轉身拉開房門,飒爽的離開。  房門關上的刹那,仿佛震掉了任爽眼眶中含着的眼淚,她被宋喜的一番話怼到眼淚止不住的往下掉。  擡手抹掉眼淚,她緊咬牙關,眼裡盡是不甘心和憤恨。  宋喜說的沒錯,她就是嫉妒,嫉妒自己明明什麼都不比宋喜差,隻因為沒有投胎到一個好家庭,所以這小三十年的人生注定要比别人難走很多。  宋喜憑什麼口口聲聲說她不靠家裡?如果大家都不靠家裡,為什麼同樣的一段路,一個是一馬平川,另一個就要走到腳底淌血?  這個世道不公平,所有赢在起點的人都在振臂高呼善良和道義,那她們這些一路摸爬滾打熬過來的人呢?怎麼能讓她們心安理得的咽下這口氣?  别人能不能咽,任爽不管,反正她是咽不下!  既然開始就不公平,那往後也隻能用不公平去赢得公平。  宋喜剛才的那番話,沒有讓任爽覺得自己有任何不對,反而更添心中失衡感,她厭惡極了宋喜那種與生俱來的自信和坦蕩,這些都是她生在一個好家庭才換來的,任爽想,如果她也能生在這樣的家庭,那她自然也會自信坦蕩,憑什麼要在這邊受别人的白眼兒和嘲諷?  越想越覺着委屈,任爽正抹眼淚之際,手機響起,掏出來一看,手機屏幕上顯示着‘汪總’來電字樣。  見狀,她立刻擦幹眼淚,調整呼吸,接通電話時已經換上一副小女人的聲音,柔柔的叫道:“汪總~”  男人約她吃飯,說現在過來接她,兩人聊了幾句之後,對方順勢問道:“你們醫院打算試用我們的新藥嗎?”  任爽略紅的眼球微微一轉,随即語氣無奈又委屈的回道:“汪總,人家為了推廣你們公司的新藥,剛還被人欺負了呢。”  男人聞言立即說:“還有這事兒?誰欺負你了,跟我說,我替你出頭。”第105章

狹路相逢  宋喜從樓上下來,韓春萌在醫院大門口等她,兩人碰頭,韓春萌問:“聊了這麼久,怎麼樣了?”  宋喜面色無異的回道:“給她挫了,真當我是軟柿子。”  韓春萌立馬八卦的詢問詳情,說話間兩人攔了一輛車,坐進車裡,去往水木蓮。  中途韓春萌手機響起,是顧東旭打來的,他那邊臨時有急事兒,要耽擱一會兒,叫她們兩個到飯店先點菜,他随後到。  韓春萌隻說了一句:“你可以晚到,但絕對不能不到,還等你買單呢。”  顧東旭沒好氣的說:“最毒胖人心,怪不得你減不下來肥,一肚子壞水兒撐的!”  韓春萌挑眉回道:“你行,本來我還想幫你省點兒錢,你給我等着,我今天非點出一桌滿漢全席來!”  兩人吵吵好幾句,顧東旭輸在了沒時間上,率先鳴金收兵,待到韓春萌這邊收起手機,坐在身邊的宋喜說道:“我忽然萌生了一個賺錢的好想法。”  韓春萌眼睛都亮了,連連問:“什麼好想法?快說快說。”  宋喜滿眼的若有所思,一本正經的回答:“我想去天橋下邊租個小劇場,每天趕你和東旭倆人上去說一段,票價不貴,五十一張,一天怎麼還不掙個三五千的?”  韓春萌聽出宋喜是在調侃,眼球翻了三百六十度,不以為意的道:“嗐,我還以為是什麼呢,你當我沒想過?我還認真的跟顧某人商量過呢。”  宋喜挑眉問:“他怎麼說?”  韓春萌道:“他能怎麼說?讓我哪兒涼快上哪兒待着去,順道别堵着風口。”  宋喜忍俊不禁,快要被韓春萌給逗死,韓春萌已經很久沒看到宋喜露出真心暢快的笑容,别看她表面上裝作沒心沒肺的樣兒,其實她很在意身邊人的感受,她不像顧東旭,顧家還有資本可以幫宋喜暗中周旋,她什麼都沒有,隻能逗宋喜開心了。  計程車停到水木蓮大門外的街口,兩人先後下車往裡走,水木蓮是全夜城最出名的粵菜飯店,門臉兒特别大,橫向拉鋸近百米,是四層樓的王府式建築,色彩豔麗,外地人乍眼一瞧,還以為是夜城裡的一觀光勝地。  計程車沒有停車位,都是即停即走,其他開私家車過來的人,都是有停車位的,門外光安排客人停車的店員都有六七個。  宋喜跟韓春萌并肩往裡走,無意中一擡眼,竟然看到一個熟人,元寶。  看到元寶的刹那,宋喜心中已經聯想到喬治笙,誰讓兩人成天形影不離的,果然,宋喜在元寶附近一瞧,馬上便看到一抹颀長身影,一身黑色,一米八六七的大高個,人群裡面分外打眼,哪怕就隻有一個側影。  喬治笙不是一個人來的,距離他最近的是個女人,一襲酒紅色的裹身中長裙,将傲人的曲線彰顯的淋漓盡緻,女人轉頭叫人,宋喜清楚看到她的臉,不就是那晚喬治笙送到心外急診的女人嘛…懷了孩子的那個。  順着她的視線往左看,左邊不遠處停了輛銀白色的捷豹f-type,車上下來兩個高個子的男人,一前一後,皆是極出挑的模樣,尤其是打頭的那個,穿了件絲質的明黃色襯衫,鼻梁上架着副jinnnn的腳架移位眼鏡,他轉頭跟身後人講話,一張帥氣的臉上妖孽氣十足。  他穿的騷氣,宋喜自然看他,結果他一轉頭,視線掃到宋喜,竟也直直的看過來。  韓春萌一把扣住宋喜的胳膊,激動之情溢于言表,沒辦法,她是實打實的外貌協會。  宋喜跟黃襯衫的男人目光相撞,兩人分明是不認識的,但他卻朝着宋喜勾起唇角,笑得分外妖娆。  韓春萌簡直不能自持,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男人的方向,嘴唇未動,聲音很低的傳出來,“認識?”  宋喜剛想說不認識,隻見走在前面的喬治笙突然回過頭,像是早有預兆一般,視線越過其他障礙物,直接落在宋喜這邊。  自打顧東旭跟宋喜吓唬過韓春萌之後,韓春萌就對喬治笙避如蛇蠍,突然看見喬治笙,她恨不能吓得一哆嗦,拉着宋喜胳膊的手也驟然一緊。  宋喜已經好幾天沒看見喬治笙了,在家都碰不到,沒想到在這兒碰見了。  喬治笙身邊的女人也順勢朝這邊看來,宋喜莫名的心虛,總覺得自己這個‘正牌老婆’是鸠占鵲巢,名不正言不順,生怕被正宮盯上,所以馬上别開視線,拉着犯慫的韓春萌邁步往飯店大門口走。  在經過常景樂面前的時候,他眼珠子都快黏在宋喜身上,旁若無人的盯着她瞧,直到宋喜跟韓春萌的身影消失,他才唇角一勾,笑着道:“欸,漂不漂亮?”  元寶立即偷着打量喬治笙的臉色,但見喬治笙面無表情着一張俊美面孔,一旁的阮博衍出聲說道:“春天已經過去了,注意點兒。”  常景樂不理會他的夾槍帶棒,徑自笑說:“是真的很漂亮,你們沒長眼睛嗎?”  阮博衍懶得搭理他,喬治笙沉聲說道:“漂不漂亮關你屁事兒,又不是你的人。”  常景樂不以為意的長眸一撇,調侃道:“瞧你這話說的,不知道的還以為她是你的人呢。”  元寶暗自歎氣,心想,可不就是嘛。  說話間幾人往裡走,水木蓮的經理認出這幾位主,滿面笑容的親自過來接待,伸手做着請的手勢,招呼他們去樓上。  常景樂擡眼眺望,似乎在找人,看了一圈之後,還真被他找到了,他看見宋喜和韓春萌坐在一樓大堂的某個座位,馬上慫恿着其他人,“欸,我們也在樓下吃吧?”  喬治笙順着他的視線一看,緊接着說:“你自己去吧。”  他率先擡腳往樓上邁,其餘幾人緊随其後,常景樂一邊磨叽一邊跟上去,嘴裡叨咕着:“你們猜她有沒有主?”  阮博衍說:“你跟那火鍋妹玩兒夠了?”  常景樂說:“最怕貨比貨,一比立見高下,我又不瞎。”  兩人在身後邊上樓邊說話,走在最前面的喬治笙忽然說了句:“别去騷擾她。”  此話一出,跟在他身後的女人第一個露出意外之色。第106章

挑撥離間  宋喜跟韓春萌在一層靠牆邊位置落座,店員拿着厚重的點餐簿過來,宋喜隻點了一大紮的冰鎮酸梅湯,說是等朋友到再一起點菜。  待到服務員前腳一走,韓春萌立馬探頭探腦,壓低聲音說道:“剛剛那是喬治笙的女朋友嗎?”  宋喜微垂着視線,借着拿碗筷的動作逃避目光對視,嘴上随口回着:“不知道。”  韓春萌說:“剛才他好像在看你,是不是認出咱們來了?”  宋喜說:“咱們跟他又不是一路人,認不認出來有什麼分别。”  反正喬治笙又不會當衆跟她打招呼,宋喜心想。  韓春萌害怕人多耳雜,被别人聽到她在說喬治笙,所以簡單的嘀咕了幾句之後,她馬上轉移話題,開始八卦剛才從捷豹上下來的那兩個男人。  宋喜一邊喝着酸梅湯,一邊想着喬治笙身邊的女人,她上次親眼看到女人挽着其他男人,感覺特别親密,她到底該不該提醒一下喬治笙?  但轉念一想,喬治笙欸,他是普通人嗎?他的女人在外面有沒有事兒,他能不知道?  也許,上次隻是她誤會了?  韓春萌問:“你覺得是那個穿黃襯衫的帥,還是身後那個穿白t恤的帥?”  “嗯?”  宋喜眼皮一擡,明顯的走神了。  韓春萌’啧‘了一聲:“你到底有沒有聽我說話?”  宋喜回道:“我聽見了,帥嘛,是很帥,帥瘋了。”  這麼明目張膽的敷衍,韓春萌嘴巴一撇,斜眼道:“那個穿黃襯衫的一直在看你,我還以為你們認識呢,他八成也是看上你了。”  宋喜面色如常的回道:“他這款,我無福消受啊。”  韓春萌撲哧一樂,“感覺是個磨人的小妖精。”  宋喜道:“适合你,抗磨。”  韓春萌擡着肉肉的胳膊,撐着半邊臉暢想,“他要是我男朋友就好了。”  宋喜似笑非笑的說道:“這話别讓東旭聽見。”  韓春萌一撇嘴,“丫嘴最損了,聽見一準罵我白日做夢。”  兩人坐下聊了十幾分鐘,韓春萌拿起手機給顧東旭打電話,顧東旭沒接,她又發了條短信,催他快點兒的,這邊都要餓抽了。  宋喜有心事,兀自出神,兩人都沒注意店門口剛剛走進來的一對男女。  男的五十歲出頭,明顯的中年發福,身材走樣,頭發也略顯告急;不過他身旁跟着的卻是個年輕漂亮的女人,穿着大牌的衣服鞋子,手上拎的也是gucci的包包,正是任爽。  水木蓮樓上的包間都需要提前預定,現在已經客滿,隻有樓下大堂還有位置,任爽四處眺望,想着找一個好位子,結果無意中看到宋喜和韓春萌,頓時心情無比糟糕。  汪運林見她瞬間變了臉色,不由得出聲問:“怎麼了?”  任爽微噘着唇瓣,似是撒嬌的口吻回道:“冤家路窄,每天在醫院受氣,出了醫院還能看見,讓不讓人吃飯了?”  在來的路上,任爽已經跟汪運林抱怨了一通,颠倒黑白,說宋喜平日裡在醫院是怎麼看她不順眼,怎麼欺負她的。  所以這會兒汪運林馬上就想到宋喜這号人物,四處搜尋,“哪兒呢?”  任爽下巴微揚,汪運林順勢看去,随即道:“哪一個?”  任爽道:“淺色衣服的那個。”  汪運林望着宋喜的方向,停頓片刻,開口的第一句話便是,“挺漂亮的嘛。”  任爽明顯的撅起嘴,不滿的看向他,汪運林收回視線,笑了笑,随即正色道:“逗你的,就是她總在醫院欺負你?”  任爽點頭,瞬間就紅了眼眶,這副小女兒姿态,饒是一個女人看了都會心軟,更何況是個男人。  汪運林當即伸手搭在她後背上,低聲哄着:“沒事兒,别哭,哥給你出頭。”  在此之前,兩人認識有一個多禮拜了,任爽一直叫他汪總,他也隻在喝多的時候喊她小爽,彼此還沒到動手動腳的地步,這回倒也是順水推舟,任爽抿着唇瓣不語,算是默許。  汪運林拉着她的手,兩人先找了處位置坐下,等點完菜之後,汪運林主動開口問:“你那同事一直跟你作對,你有沒有想過換個方式跟她談?她要是批了我們公司的進口藥,我可以給她提一成,一個月下來多了沒有,五萬是最少的,沒人會跟錢過不去吧?”  任爽當然沒跟汪運林提宋喜的家庭背景,她隻說:“我怎麼沒跟她提?好話壞話都說盡了,她為了擠兌我,甯可不要錢,她還說以後跟我有關的任何人事物,都别想從她手裡占到丁點兒便宜,你說我能不氣嘛?”  說完,她又垂下視線,諾諾的補了一句:“原本我都答應你,一定盡力幫你做推廣,你們公司的進口藥療效好,其實是可以在我們院裡做起來的,現在就因為半路殺出個程咬金…哎。”  汪運林聞言,沉默片刻,然後意味深長的說道:“不愛财……那就是想硬碰硬了?”  任爽佯裝委屈的眸子中,報複一閃而逝,擡眼看向汪運林,她出聲問:“汪哥,你人脈廣,要不你找人跟她說說?反正我是嘴皮子都磨破了,人家油鹽不進,對了,今天她還跟我叫闆,說無論我是什麼背景,她都不怕,你說這不是故意挑釁難為人呢嘛?”  汪運林踟蹰片刻,終是拿出手機,當着任爽的面打了個電話,任爽不知他打給什麼人,隻聽得他出聲吩咐,“我在水木蓮,找兩個人過來,幫我教訓一個人。”  任爽抑制不住心底的狂喜,總算有人替她出口惡氣,讓宋喜再這麼猖狂,馬上就有她好果子吃!  韓春萌這頭接到顧東發來的短信,叫她們現在點菜,他最遲半小時後過來,韓春萌高興壞了,馬上叫店員過來點菜。  三個人吃飯,韓春萌隻點了五個菜,三道是宋喜喜歡吃的,兩道是顧東旭喜歡吃的,宋喜還要點個韓春萌喜歡的,韓春萌死活不要,合上菜單讓店員走。  宋喜看着韓春萌,感歎道:“嘴上說的比誰都狠,心裡比誰都軟,這麼會居家過日子,以後誰娶了你,真是祖墳冒青煙了。”  韓春萌得意洋洋的回道:“飯吃不完浪費,回頭讓東旭請咱倆吃冷飲,我吃窮他!”第107章

她是你老婆?  下單之後十幾分鐘,店員端着托盤過來,連上了兩道菜,一道是宋喜喜歡吃的白灼基圍蝦,另一道是顧東旭喜歡吃的菠蘿古老肉。  以前看到菠蘿古老肉,宋喜的第一反應會想到顧東旭,但現在這道菜在她心裡有了其他的主人,喬治笙。  上次因為買了水木蓮的菜回家糊弄他,還被他臭批了一頓,想到此處,宋喜更是一筷子都不想碰,幹脆悶頭吃蝦。  她一土生土長地地道道的夜城人,卻從小偏愛吃蝦,什麼河裡的,湖裡的,海裡的,白色的,紫色的,紅色的,隻要是蝦,怎麼做她都喜歡吃,而且她倍兒會吃蝦,蝦殼從她手上剝下來,幾近完好無損,這也是吃貨韓春萌最最佩服宋喜的地方。  兩人邊吃邊等,半小時左右,菜都上齊了,宋喜對韓春萌說:“你給他打個電話,看他到沒到呢。”  韓春萌抄起手機打給顧東旭,顧東旭接通說:“堵車,你們先吃,我還要二十分鐘。”  韓春萌蹙眉道:“等你來黃花菜都涼了。”  顧東旭說:“你把西北風留給我就夠了。”  韓春萌道:“不跟你說了,着急吃熱的。”  她挂斷電話,宋喜已經放下筷子,出聲說:“你先吃,我去趟洗手間。”  水木蓮的洗手間設在二樓,宋喜擡腳上樓,等從女廁出來的時候,站在中間公用的盥洗池處洗手,她對面就是一面長鏡子,宋喜無意中瞥見身後門口處,站了兩個陌生男人,一個寸頭一個光頭,穿着白色短袖和背心,露出來的手臂上不知紋了什麼東西,成片成片,烏青烏青的。  兩人戳在那裡抽煙,像是在等人,不然誰沒事兒會守着洗手間抽煙。  洗完手,宋喜扯了紙巾,邊擦手邊往外走,來到門口處,她正如常走路,忽然守在左側牆邊的男人,往她面前跨了一大步,明目張膽的阻攔她的去路,宋喜吓了一跳,當即往後退閃,然後擡眼看着面前的寸頭男。  寸頭男雙手插兜看着宋喜,吊兒郎當,流裡流氣,宋喜面色淡淡,臉上也沒露任何情緒,隻淡淡問:“有事兒嗎?”  男人嘴角一勾,嬉笑道:“沒事兒就不能找你聊聊嗎?”  宋喜說:“走吧,下樓再聊。”  她不确定對方是什麼人派來的,但有一點可以肯定,絕對不是好人。喬治笙的人每天都會跟着她,如果她能走出水木蓮的大門,這倆混混絕對拿她沒轍。  她應的爽快,對方也不是傻子,當即回道:“下樓幹什麼?就在這兒聊。”  廁所這邊沒有其他人經過,宋喜腦子飛快的旋轉着,不确定大聲喊人來,來不來得及。  另一邊的光頭男抽了口煙,蹙着眉頭,沉聲說道:“跟她廢什麼話?”  說着,他瞥向宋喜,拉着臉問:“知不知道我們來找你幹什麼?”  宋喜已經掃過他們全身上下,不像是帶了武器,所以她并沒有太害怕,隻是警惕的說:“不知道。”  男人陰郁着一張臉,本就長得兇,現在看起來更加吓人,他故意吼宋喜,“都他麼找上門了,還跟我裝蒜,是不是真想挨揍?!”  他将抽剩小半的煙頭扔在地上,擡腳狠狠地撚滅,宋喜危機意識特别強,加之早就想好對策,她咻的掉頭往女廁方向跑,想着進去關上門再喊人來幫忙。  見狀,光頭男和寸頭男一同追上前,宋喜已經推開女廁房門,隻是在轉身關門的時候,被兩個大男人同時抵住門,她一個人哪是他們倆的對手,僵持不到兩三秒就猛地被推開。  說是猛地,其實也是宋喜見頂不住,故意松了手,晃了兩人一下。  寸頭男一時沒收住力氣,撲了個狗吃屎,宋喜趁勢往外跑,光頭男一個踉跄扶牆站穩之後,立即回過頭去抓她。  宋喜都跑到洗手間門口了,愣是被人從後面拽住胳膊,一把拉回去,她剛要開口喊,男人捂住她的嘴,将她抵在牆上。  宋喜伸手去抓他的臉,擡腳往他小腿上面踹,直到寸頭男爬起來,呲牙咧嘴的往這邊來,兩個大男人很輕易的把宋喜給制住。  光頭男騰出一隻手,隻見他伸進褲兜,等到再拿出來的時候,手中已經多了一把很小的折疊刀,他當着宋喜的面兒把刀刃彈出來,貼着宋喜的臉,陰沉着說道:“喊?你再喊一個我聽聽?”  寸頭男收走了擋在宋喜唇邊的手,宋喜胸口上下浮動,呼吸急促,卻沒有發出丁點兒的聲音來。  她着實不确定面前的兩人到底是誰派來的,是祁丞的人?還是其他宋家的仇人?  因為不确定,所以不敢輕舉妄動。  雙方僵持不下十秒,正當宋喜想主動開口破冰之際,左側男洗手間的房門忽然打開,一抹颀長的黑色身影不緊不慢的從中走出來。  宋喜定睛一瞧,這不是喬治笙嘛!  她從來沒有這般高興見到他,簡直就是欣喜若狂,她想他定會出手相救,這概率相當于狗咬屁股,肯定(啃腚)的!  果然,喬治笙瞥見斜對面的三人,眺目看來。  寸頭男臉一拉,眉頭一蹙,罵罵咧咧的道:“看什麼看,趕緊走!”  喬治笙竟然别開視線,但卻不是直接離開,而是走到盥洗池前洗手。  宋喜不曉得他要幹什麼,同樣兩個男人也不知道。  鏡子中映照出喬治笙的黑色發絲和上半張臉,他垂着視線,一邊洗手一邊道:“大白天的,在公衆場合為難一個女人,不好吧?”  寸頭男眉頭蹙起,提了口氣,似是剛要發飙,身旁光頭男給他使了個眼色,然後頭也不回的說道:“兄弟,别多管閑事兒,這是我老婆,我管自家女人,用不着外人管。”  喬治笙洗完手,走到一旁的存紙區,連着抽了四五張紙擦手,紙沒扔,一直在他手裡,他掉頭往門口方向來,沒有直接離開,而是停在了宋喜身旁,看着一臉兇相的光頭男,面無表情的問:“她是你老婆?”  喬治笙足足比對方高了大半個頭,又是一身黑色的打扮,氣場強大又冷冽。  光頭男擡眼看着他,打量了片刻,眉頭一蹙,不答反問:“小子,想英雄救美?别說我沒提醒你,今天必須有人要見血!”第108章